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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忱见父兄都没叫三弟起来,他也不敢多嘴,尤其是父亲那句话也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此后他对大哥便更加恭敬了。
此刻倒是那几只小鹿引起了他的兴趣:“大哥,这几只小鹿怎么办?”
柳翀也蹲下来看了看:“还这么小,放归山林是无法生存的,干脆带回去吧,让老秦他们给养起来。”
因为这一场插曲,也无人再有心思打猎了,干脆收队回去了。
祁清瑜没想到他们回来的这么早,便问了一声,柳明诚不想让母亲担心,只推说累了,含糊了过去。
抱回来的六只小鹿让柳恪他们大为惊喜,很快成了孩子们的团宠。柳翀让人架起炭火,把鹿皮剥了,卸下几条鹿腿开始烤肉,剩余的则赏给了护卫们。
柳明诚心情不好,便避开众人,一个人坐在山下的小溪边闷闷不乐。刚才的事情让他越想越后怕,越后怕就越自责。
柳翀拎着一大串葡萄过来坐在了他身旁笑着劝道:“行了,别气了,就是个意外而已,又没怎么着!”说着扯下来一小串葡萄放在了他的手里,“今年的葡萄挺甜的,您尝尝。”
柳明诚看了柳翀一眼,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来盯着手里那串葡萄继续发呆。
柳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如果今日那鹿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二弟来的,您还会这么生气吗?”
柳明诚望着柳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起了一件好似毫不相干的事情:“朝里有一位致仕多年的老臣,最近突然被宫里下旨杀掉了。”
“哦?他做错什么了吗?”柳翀不明白柳明诚为什么突然出来这么一句。
“他是做错了一件事,但不是现在,而是十年前。此人十多年前曾经在酒后嘲讽过那位——那时候还是齐王——在宫宴上礼仪不周,十多年后那位把这笔旧账翻出来了,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杀了他。”
“您是怕那位翻我的旧账还是翻您的旧账?”柳翀苦笑道。
“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柳翀知道今日之事触动了柳明诚的心结,劝也无用,便也不再说话,二人就这么坐着各自想心事,直到韩炎来叫他们,说是肉烤好了,殿下让他们回去吃烤肉。
回到营地,祁清瑜问柳翀:“恽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是玩的忘了时间吧,我叫人去找找吧。”柳翀这话似是在回答祁清瑜,眼神却看向了柳明诚,见柳明诚没有说什么,便给韩炎使了个眼色,韩炎躬身退了出去。
一刻钟过后柳恽他们臊眉耷眼的回来了,也不敢来见柳明诚,推说身上有血腥味,怕熏着老太太,便坐在外面吃起了东西。
一直到傍晚,全家人才带着一些猎物和几筐葡萄回到府里。
此后的几日,韩炎加大了三个徒弟的训练强度,每日将他们练的虚脱才肯放他们回去。柳恽他们也知道师父是因为那鹿的事情生气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苦哈哈地熬着,盼着师父早日消气。
转眼八月十五,中秋露白。这一日孩子们不用去学堂,便在游乐场疯玩了一天。
前几日,管事便来向柳明诚回话,说是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只等老爷来看看可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柳明诚因为公务繁忙,一直没顾得上此事,今日正好有空,便叫了柳翀、柳忱、罗汝芳以及范夷吾一起来逛园子,顺便把匾额对联题了。
花园大门是五间七架的结构,石础、砖墙,镌凿玲珑花样;石鼓、门簪,饰以福禄寿德。大门遍刷绿漆,以青铜椒图为铺首衔环,谓之仓琅根。这一番景象正合大长公主府的规制。
此园因非住宅的规制,门内并无影壁,进门来首先是一片竹林挡住内景,暗合影壁之用。
“好一道天然屏障,倒是不落俗套。”罗汝芳赞道。
“惟师既说好,可有诗否?”柳明诚笑道。
“东翁这可为难我了,我自幼于诗词一道上就天赋平平,如今上了年纪就更不费那个脑子了,倒不如让两位小公子试试手?”
柳翀看出来这两位一唱一和分明就是故意考试来的,却也不太担心,写诗不会,背诗还不会吗?作为文科生,柳翀上辈子还是背过不少诗的。扭头却见柳忱有些紧张,显然他心里不似柳翀那般轻松。
“那便以这竹子为题吧,你二人各做首诗来听听。”
柳忱素来不是急才,需要慢慢思忖一番,此时自去旁边伤脑筋,柳翀也在搜肠刮肚。
范夷吾笑道:“学生倒先想起一首来,不妨先说与东翁、近溪先生听听?”
“范公请。”
范夷吾也不客气,便张口吟了出来:“清风一榻水云边,不独柳眠竹亦眠。束得古书来作枕,梦中熟记筼筜篇。”诗中有“竹”亦有“柳”,倒是暗含了主人的身份,果然听得柳明诚颇为受用。
待范夷吾咏完,柳忱的诗也做好了,他做的是一首五绝:“风来笑有声,雨过净如洗。有时明月来,弄影高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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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此诗写竹而不见竹,有些意思。”罗汝芳点点头,柳明诚也含笑不语。
柳忱见父亲、先生都有赞许之意,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此时柳翀也终于想起来一首,他脑子里倒不是没有咏竹的诗,只是不愿抢了柳忱的风头,便故意等他咏完以后再找一首差不多水平的诗来背:“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也是一首五绝。
此诗一出,柳明诚与罗汝芳都没说什么,倒是范夷吾似乎细细咂摸了一番:“大公子这诗,用语虽直白,倒似乎别有深意。”
“不过是游戏文字而已,小孩子家家,哪知道什么深意?”柳明诚笑道,说完便当先一步向园内走去。
竹林之后乃是一处水榭,园中之水乃是以暗渠从城外河中引入的活水,水中遍植睡莲,只是此时已过了盛夏时节,莲花几乎衰败。
“此榭宜题何名啊?”柳明诚问道。
“莲花又名水芙蓉,便叫‘芙蓉榭’如何?”这次倒是罗汝芳先开了口。
柳翀、柳忱站在大人们身后,柳翀趁他们没注意对柳忱耳语几句,又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的眼神。
柳忱便即开口道:“‘芙蓉’俗了,不若‘子午’......”说到一半却又感觉有些冒失,后半截便咽了回去。
柳明诚果然眉头大皱:“无知小儿!惟师博学竟还不如你吗?‘子午’二字何解,你且说说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如何罚你!”
柳忱被父亲这一骂,反而来了脾气,朗声道:“这睡莲也叫子午莲,唐人吕岩有《延寿》诗云:‘子午常餐日月精,玄关门户启还扃’,此园既是为祖母所建,取此诗中之意便是最好的。”吕岩便是吕洞宾,唐末人士,传说其修习方术,得道成仙,民间多有信仰供奉者。
“哈哈哈,二公子这‘子午’二字倒的确是不落俗套,妙哉妙哉!”罗汝芳丝毫没有因为学生驳了自己的面子而有所不悦。
“这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范夷吾会说话,一句话捧了两个人。
柳明诚微笑点头:“惟师教的好!”
柳忱见父亲算是认可了自己的题字,扭头向柳翀投去了感谢的目光,柳翀回了一个不用客气的眼神,这一切都被柳明诚看在眼里,便立即点到了柳翀头上:“你二弟既已题了匾额,那这两侧的对联便是你来作吧!”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柳翀脱口而出。
“此联何解?”柳明诚皱眉问道。
“莲性高洁,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谓莲之性也,亦谓君子之性也。”
“好个‘君子之性’也!此联用在东翁身上便是再合适不过了!”范夷吾惯会拍马溜须。
“岂敢岂敢!”柳明诚连连摆手自谦,众人说着话便又往里转了。
再里面又是几处院落、些许亭台楼阁、各种珍奇花卉,柳明诚对这些花呀草呀无甚兴趣,起了几处亭台、院落的名字便过去了,无非是凝和、昆玉、春锦、叠琼、拂云、偃盖、翠保、铅英之类。
东园北侧乃是一处盆景园,柳明诚、罗汝芳、范夷吾凑在一起讨论起盆景的章法布白,尽是些曲直、疏密、聚散、刚柔之语,柳翀、柳忱听得无聊,自去一旁说自己的悄悄话。柳翀看着一绿植盆中生出的苔藓,又想到了一首小诗,心到口到便吟了出来:“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他声音虽不大,然而范夷吾还是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了一眼,似乎是听见了,但是没有做任何表示。
离开盆景园,众人向西往中园而去,中园北侧是一排后罩楼,柳明诚有意用作藏书之用,又让众人题名。柳翀题了“万卷”,柳忱题了“博古”,罗汝芳则题了“述古”,最后柳明诚拍板定了“述古堂”的名字。
再往南逐渐便走到了园子中间,此处乃是正殿,柳明诚认为此处不宜由儿孙题字,应由祁清瑜亲自命名,故而便只看了看就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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