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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玉奴抹了抹眼泪,略带哭腔道:“回相公,奴家原系孤儿,蒙大长公主殿下恩典,自幼养在府中,教以琴棋书画、花道茶艺。年长后便离府外出自谋生路,虽暂寄身于烟花之所,但尚能洁身自好,不曾失了贞洁。可倚门卖笑终非良业,因此奴家攒足银钱之后便自赎自身脱籍为民。又恰赶上这‘珍品店’开业,便仗着往日在府里认识些人,还算有些情面,在崔大总管处讨了个掌柜的营生,寄居在这‘珍品店’里。奴家自到店里来后,一直恪守本分,虽不得不抛头露面,但绝不敢行轻薄之举,每日铺子上板之后便回到闺房并不外出,也不与外男接触。可就在昨日傍晚伙计上板之时,谢实突然闯入,说了些要奴家跟他回府之类的胡话,奴家断然拒绝,他当时倒也没有说什么,奴家只当事情过去了。万没想到半夜子时,奴家盘完当日的账目正欲就寝,谢实突然踢断门栓闯入,当时便要奴家从了他,奴家不肯,竭力反抗,可惜力弱,反被他殴伤。此时,住在前院的两名伙计听到声响先后跑来查看,均被他砍伤,谢实又将他二人绑在柱子上,奴家大骇欲逃,可刚到门口又被他拽了回来,强行按到桌上施暴,奴家仓卒之间,无可逃免,慌乱中拔出谢实腰间匕首胡乱刺了一刀,哪知这一刀便将人刺死了。奴家吓坏了,呆坐了半宿,才想起来将那两名伙计身上的绳子割断,让他们去报官。奴家杀了人,不敢推诿罪责,听凭相公处置,哪怕要偿命也只怪奴家命苦,只是那两个伙计与此事无关,万望相公不要为难他们。”
这一番诉说哀哀戚戚然又条理分明,有辩解之意但却不失分寸,既渲染了谢实的可恶又恰到好处地提及了自己身后的倚仗,一时倒也的确让林正夫踌躇起来。
若真如桑玉奴所说,谢实强暴、伤人在前,桑玉奴反抗在后,虽伤人性命但情有可原。然而男女之事是否你情我愿最难判断,岂能仅凭一面之词便予定案?
林正夫思忖再三,吩咐手下人去喊来药婆、稳婆,给桑玉奴验身。趁桑玉奴被带下去查验的时间,林正夫又审问了那两名伙计,他二人所述经过与桑玉奴所说一般无二。
捕头也报来了现场查验的结果:桑玉奴房间门栓确系被大力折断,门上还有一个右脚印,大小、痕迹均与谢实的右足吻合;后院东侧院墙墙头有砖石掉落,存在人为攀爬的痕迹;谢实腰刀刀刃上有血迹,且刀刃与二伙计的伤口吻合;二伙计身上有淤青,手腕、胳膊上有捆绑痕迹,现场有割断的麻绳,麻绳上有血迹,柱子上也发现了沾染的血迹;现场桌椅凌乱,物品散落一地,显然经历过激烈搏斗。
听完捕头的叙述,林正夫对桑玉奴已经信了八九分了,所有细节都能对应上,而且谢实身上只有一刀,并无其他伤痕,说明桑玉奴并没有存心杀人,一刀致死纯属意外。
此时,药婆、稳婆也给桑玉奴验完了身体,上堂回话。
“回禀相公,那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稳婆先答道,“打喷嚏香灰不动,小腹紧致,走路大腿无缝,绝对是处女。”
“对对对,脱衣服检查的时候还害羞呢。”药婆也应和着,“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这么狠心,哎呦这一身的伤啊,从头到脚几乎没有好地方了,大大小小十几处淤青、红肿,可怜的姑娘哟,抓住那个挨千刀的可得好好打一顿板子......”
“好了,你二人下去领赏吧!”对于药婆的啰嗦,林正夫有些不耐烦,便打断了她。
事已至此,情况基本问明,虽然桑玉奴与二伙计无辜,但依律仍应先行羁押以待判决。至于死者,林正夫已着人去宋国公府上报信。
就在差役押着桑玉奴等三人向外走时,忽然来了一拨人拦在门口,京兆府的差役常年跟各路势力打交道,一眼就从衣着上认出来了这帮人是平原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为首之人坚称要面见林正夫。
差役无奈只得禀报林正夫,林正夫心知不妙,事情要麻烦了,只好匆忙走出店铺见那为首之人。只见那人年未弱冠,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稳健的气度,他再一联想自己当下所处的场所,便也大致猜出来人的身份了。
果然那人叉手行礼道:“小人连述参见林府尹!”
如今的连述早已经不是初入京城因为一个园子就被谢实逼退的小掌柜了,而是京城数得上来风云人物,尤其在年轻一代才俊中,虽比不上那些世家公子地位显赫,可也是人人争相结交的商界巨子。而随着地位的提高、眼界的扩大,连述自身的气场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此刻面对林正夫时毫不怯场,再加上身后数十名护卫的虎视眈眈,倒有一番盖过林正夫的气势。
“连掌柜这是何意啊?”林正夫皱眉沉声道,“莫非要阻挠官府办案不成?”
“不敢,‘平原商号’虽是大长公主府的生意,但从来都是遵纪守法,不敢越雷池一步,从无仗势欺人之举,又怎会阻挠官府办案呢?”对于林正夫扣过来的大帽子,连述显然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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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何堵住差役去路?”
连述摇摇头:“我等在此不是为了堵路,只想问林府尹一句话。”
“哦?有话你尽管问。”
“小人适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此事错不在桑掌柜,想必林府尹心里也有数,大长公主殿下也相信林府尹定会秉公处置。林府尹依律将桑掌柜和伙计羁押于京兆府大牢,我等也无话可说,但只一条,如果皇后娘娘和谢大将军挟强势上门要人,林府尹能保证不将人交出去吗?又或者说,林府尹能保证他们在京兆府大牢的周全吗?如果他们在林府尹手里出了事,林府尹又拿什么向大长公主殿下交待?”连述咄咄逼人,目的就是要求林正夫保证桑掌柜和伙计的安全。
听连述一口一个“大长公主殿下”,林正夫气不打一处来。事情才发生半天,远在望州的大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知道?还说什么“大长公主殿下也相信林府尹定会秉公处置”,不就提醒我桑玉奴背后有人吗?可气归气,连述也算给他提了个醒,的确如此,皇后娘娘和谢宣对这位幼弟感情极深,难保不会上门要人,就算他能顶住压力不让皇后和谢宣把人提走,可他还真不能保证人在大牢里不会被悄悄弄死!毕竟他才刚刚上任,对于手底下的人都还没摸清楚,谁又敢保证大牢里不会有个把内奸呢?
林正夫犯了难,他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来接任京兆府这个烂摊子了,就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待着不好吗?干嘛非要来这红尘俗世搅闹一番呢?
可此时围观的百姓又多了起来,大伙儿听连述讲的有道理,都纷纷议论起来。在众人面前,林正夫也不能表现出软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本官既蒙天子恩遇,委以管理京畿之责,自当不畏强权,不偏不纵。”
“林府尹这话说的好听,可太过空泛,岂能令人信服?”连述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不依不饶。
就在林正夫不知如何回答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一队禁军从街口疾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谢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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