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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朝会,参加的官员出奇地齐整,凡是能来的都来了,就连一向不爱上朝的鲁王都来了,毕竟昨日闹出那么大动静,朝野上下也是人心惶惶。
正宪帝也不啰嗦,首先向群臣通报了昨日之事,并将向栉的供述宣读于众。
宣读完毕,举朝哗然,不少人当即痛斥向栉的不忠不孝、无父无君;但也有人认为向栉的做法虽有待商榷,但论其本心仍不失忠君爱国之意,只是政见不同云云,就连鲁王也替向栉求了两句情。
祁翀心中冷笑,五叔这指定是收了向家的钱了!果然是事不关己便可以随口胡言,上下嘴唇轻轻一碰,轻飘飘的话就那么不值钱地跑出来了。他故意问向杜延年:“杜相,昨日下午查抄向府书房,可找到那些东西了?”
“回陛下,找到了。已遵照圣意全部焚毁!”
群臣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君相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祁翀见状笑道:“诸公还不知道吧?向栉手中收集了大量的官员罪证,他就是利用这些罪证作为威胁,行索贿、结党之事!听说,他家中密室搜出的百官罪证足有十几大箱之多!
可惜杜相一把火都给烧了,也不知诸公都有没有什么把柄也在其中啊!”
百官闻言果然大惊,立时便有人出班奏道:“陛下,向栉居心叵测!他这分明是有不臣之心,否则收集百官罪证所为何事?臣虽然一向清正廉明、心底无私,自信不会有什么罪证被他捏在手中,然亦不齿其所为。臣恳请陛下立即将向栉明正典刑!”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望着刚才还在替向栉辩解的几位朝臣如今也纷纷跳出来要求置向栉于死地,鲁王也闭口不言了,祁翀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魔幻和讽刺。不过,今日如何处置向栉不是重点,祁翀也只好先将此事放在一边,只吩咐三法司尽快将此案查明并交内阁复勘。
“向栉及其党羽自有律法处置,不过,朕今日要问赏罚的却是另外几个人。
首先要赏一个人,便是巡察御史席安。席安不畏权贵,率先弹劾项国公,虽说所奏不完全属实,然勇气可嘉、忠心可鉴,特擢拔为殿中侍御史,立即回京赴任!”
这个升迁的旨意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本来众人还以为席安会因挑起事端而被惩处,却不想竟是个不降反升的结局,一时都有些摸不透圣意了。
“其次,不赏不罚的也有一人,便是项国公柳明诚。柳明诚南征有功,本应晋爵,然其此次擅自截留流放之犯崔慎,并因而给了其可乘之机,导致鱼鳞图册被焚毁,此大过亦不可不罚。因此,功过相抵,便不赏不罚了。
最后要重罚的便是内阁!”正宪帝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内阁三位老臣忙趋步出班跪倒在地。因罗汝芳还在贡院监考,今日上朝的便只有杜延年、陈怀礼、陆怀素三位。
“朕初登大宝,唯恐年少德寡处事不周,故设内阁六相,为的便是多些股肱老臣襄助于朕。因此特颁下谕旨,凡内外奏事,均先经过内阁票拟,若内阁六相意见一致,朕往往便照内阁之意朱批;凡有新政,也必先与内阁相商。信任不可谓不重、倚仗不可谓不深!可内阁呢?内阁就是这样回报于朕的?!”
年轻的正宪帝今日是真的动了怒,语气之严厉前所未有。杜延年就算有心理准备也着实被吓着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跪伏在地一声不敢吭。
群臣也显然都被吓着了,齐刷刷跪倒喊着:“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先是林仲儒,不识大体、固执已见,朕不得不让他离开内阁,心中已然不豫,结果这次又出了个向栉!这才几个月啊?啊!内阁六相已去其二!是朕用人不明还是内阁阁臣德不配位?
内阁本该是秉承旨意、推行国策的机要之地,向栉身居显位,每日心中暗想的却是如何反对朕!内阁诸相每日同衙办公,竟无一人发现其怀有异心;京城百十余位官员串联,内阁竟一无所知!杜大首辅,你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臣......臣有负皇恩......”
“有负皇恩的何止你一个!陈怀礼、陆怀素,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你杜延年!
袁逢是你的姻亲吧?堂堂首辅连自家人都看不住,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朕还能放心地将大渊江山和万千子民交给你守护吗?”
“臣罪该万死!”杜延年额头冒汗,无地自容。
“朕今日不想听你们说那些‘臣有罪’、‘臣该死’的废话,朕希望你们能记着,朝廷给你们高额俸禄不是让你们养尊处优的!
内阁首辅、次辅正二品,其余辅臣从二品,年俸是多少?钱两万贯!这几乎相当于一个中县的岁入!而在京城,一户十口之家每月有十五贯钱的收入便能维持体面的生活;在京城之外,十五贯钱甚至可以维持一户中等人家全年温饱都还绰绰有余!所以,诸公以后领俸禄的时候不妨都扪心自问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所领的那些俸禄吗?身居高位又是否是尸位素餐、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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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是听不得谏言,但朕更希望听到的是诸公关于如何完善新政的具体措施,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攻讦新政!今后立个规矩,凡是宫中和内阁共同敲定的国策,任何人不得妄加非议,真有意见也只准通过内阁递奏章,凡以其他方式妄议国策者,一律按大不敬治罪!”
正宪帝发完了火,扫视了群臣一眼,缓了口气道:“自即日起,杜延年罚俸两年,其余三位阁臣各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臣领旨谢恩!”杜延年等三人忙叩头谢恩。
“行了,都起来吧!对了,袁继谦呢?来了没有?”
“臣......臣在!”袁继谦刚欲起身,又哆哆嗦嗦跪了下来,将奏折高举过头顶,“罪臣袁继谦内不能约束子侄、外不能管教下属,致使袁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罪臣实在无颜再面对圣上,自请去职致仕,望陛下恩准!”
“准了!”
“谢陛下天恩!”尘埃落定,袁继谦暗自松了口气。
“此次牵涉官员众多,朝中能空出不少位置,吏部要尽快挑人补上!”
康安国忙道:“臣遵旨!”
“今日再议一件事,就是江南的地权!”见众臣被骂得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祁翀顺势便提起了今日真正的重头戏,“鱼鳞图册烧了,许多百姓又死于战乱,无主之地甚多,人口户籍同样混乱。为防止有人似向栉那般趁机侵占无主之田,朕拟在江南新收之地推行‘度田令’!
所谓‘度田’,便是丈量土地、核实户口,然后均田于百姓,使人人有田耕、户户有桑麻。只有先把土地、人口核实清楚,明年的赋税征收才有据可依!内阁!”
“臣在!”
“此事尽快拟个条陈出来交给朕。”正宪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迅速敲定了此事,没有留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臣遵旨!”杜延年略一停顿又道,“陛下,内阁如今已缺额两人,前次陛下曾令百官议一议入阁人选,如今群臣公推了几人,请陛下定夺。”
“都有谁啊?”
“吏部尚书康安国、兵部尚书韦乾度、学部尚书李勉、大理寺卿邱维屏。”杜延年说完,偷眼望向御座上的正宪帝,见他皱眉不语,显然对这几个人都不是很满意。
“此事再议吧!”果然,祁翀扔下了一句“再议”便退朝了。
出了龙德殿,杜延年脚步沉重,眉头紧锁,众人见他不悦,都尽量躲得远远的,生怕触了霉头,只有一个人例外,不但不躲还主动往前凑。
“找个地方坐坐?”
杜延年低着头走路,余光扫处见到一丛大胡子飘了过来,便抬起了头。
“去我值房吧,正好有事跟你说。”
内阁值房内,杜延年将旁人都遣了出去,这才对邱维屏道:“你是想问如何处置向栉?”
“向栉必死,只是怎么死的区别,难度反倒不大;张子器、汪臻和其他参与的官员都归许世昌审理,我也不操心;真让我犯难的是那些致仕老臣!原本都是殿阁学士的身份,就算陛下取消了封赠,可品级也在那儿呢!一水儿的三品以上,其中还包括我的老上司!唉!难呐!”邱维屏捋着五柳长髯发出一声感慨。
“邦士,你怕是入不了阁了!”杜延年没有回答邱维屏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头。
“入不了就入不了!阁臣难做,出力不讨好!看你今日的难堪,我就打了退堂鼓了!”
杜延年却摇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我两次向陛下推荐你,都被陛下忽略!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足或不受信任,恰恰相反,陛下就是因为太信任你了,所以才要将你留在大理寺!”
邱维屏一愣,仔细咂摸起了杜延年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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