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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平麦元管理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因为板凳,没来之前,我曾对这个地方有很多好奇。
我以为,板凳会是偏僻而老旧的小区,板凳隐姓埋名躲在这里,过着与外界完全脱节的生活。
或者,化名在城市的三不管地带,继续他原来的打流老本行。
然而,直到我按照王涛给的地址,来到麦元管理区的城中村时,才知道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麦元城中村,毗邻嘉财电子厂,城中村内,这是个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地方,目之所及,随处可见摆摊卖袜子的,卖光碟的,卖烤饼的,卖衣服的,装修简陋的小理发店,逼仄的南杂铺子,包子肠粉之类的早餐铺子。
各种电线犹如凌乱的蛛网一般,穿梭于各个胡同小巷,斑驳的掉白漆的墙上与楼顶,空调外机与天线锅随处可见。穿着喇叭裤,或是破洞牛仔的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嘉财电子’LOGO的中年男女,混迹于街头巷尾。
我们三人来到城中村后,一看这场面,有点迷糊了。
王涛并没有告诉我,板凳具体躲在多少栋多少号,而今,这么大一个城中村,我们上哪找板凳?
我们三人在城中村里逛了一个下午,脑袋都快绕晕了。
城中村的人口极其密集,保守估计,这个城中村里的常住人口,有一两万人,天知道板凳藏在哪里?他如果躲在某栋老楼里,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我们也不是机器人,恰巧撞见他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不过,回头一想,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这么长时间,板凳不太可能还像跑路初期一样,深居简出。
而且,板凳事先也不知道,我们找上门来了。
……
要在城中村里找到板凳,很难,但我们既然来了,也不甘心一无所获的回去。
于是,就在城中村里找了个老破小旅馆,以一天十五块钱的代价,包了一个月的房。
在旅馆住下后,我们白天化了妆,粘上假胡子,戴着鸭舌帽,分头找人。
我们一连找了五天,一无所获,和板凳长得像的人倒是碰见了几个,但上前交谈几句,都不是板凳。
板凳左腿曾经被羊克崩了一枪,应该有点跛,他长相很凶,那种凶戾的眼神,只要碰见了,我肯定不会认错!
……
6月28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或许是命中注定,也或许只是恰巧,这一天,我时隔三年多,再一次见到了板凳!
应该说,我能认出板凳,完全是运气。
28日下午,大概两点多左右,我们三人在城中村的一个苍蝇馆子里吃饭,突然,对面一个理发店门口传来阵阵吵闹,当时我坐在餐馆的门口,理发店距离我也就六七米远,理发店门口的动静立马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开始,吸引我注意的是理发店门口的一个光膀子男人,这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泡面头,穿着紧身皮裤,背在后面的手里攥着一对鸽子蛋大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健身球。
泡面头身边,跟着三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模样都很凶,一看就是道上混的。
“叼毛,你到底赔不赔钱?”
“我兄弟到你这里剪头发,让你剪个山鸡的发型,你给剪成什么了?一坨坨的,像是坨牛屎!”
“我还冤枉你了?你自己出来看,后脑勺这一块...”
“不赔是吧?不赔你店别想开了!”
理发店门口的争吵,引来不少人围观,我看不清理发店里的具体情况,只听见泡面头和他的兄弟,扯着个嗓子,态度十分蛮横的围着理发店,指指点点着。
在那个年代,沿海城市也挺乱的,常平也是人口输入型城镇,一个镇有三四十万人。
这几十万人里,打流的也不少,潮州帮,东北帮,湘帮、江西帮等等,各种流子混混以地域为基础抱团,街头巷尾,类似这种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我没有管闲事的习惯,这事儿跟我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远远的好奇的看了两眼后,我就继续扒饭,打算吃完饭休息一会,继续找板凳。
让我没想到的是,理发店门口的争吵越演越烈,大约两三分钟后,泡面头和他的兄弟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说话的嗓门像是打雷一样,一边吼着,还动起了手,理发店门口的玻璃门都被踹碎了。
“老实人就应该受欺负吗?!”
伴随着一句有点熟悉但好像又挺陌生的吼声,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但肩膀宽阔的寸头中年人从理发店里冲了出来,中年人从理发店里冲出来的动静挺大,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半边身子撞在门框上,发出“哐”的一声。
当寸头中年从理发店里冲出来时,店子门口的看热闹的群众轰然散开,没人挡着视线,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只看一眼,我就万分确定,他——就是板凳梁宽!
他穿着件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发白的衬衫,在拉扯间,衬衫扣子全部崩飞,露出大肚腩上的几道指甲划过的血痕,他跛着脚靠在门边,涨红了脸与泡面头对峙着。
或许,这三年的经历不那么美好,和三年多以前相比,板凳的肤色黑了许多,皮肤变得很粗糙,身材也开始发福,大肚腩挺着,一张汗涔涔的脸上,布满了风霜,最多三十一二岁的年纪的他,额头与两鬓,居然长出了好几撮白头发。
从理发店里冲出来的那一刹那,板凳的身上迸发出逼人的气势,眼神里杀机四射地盯着泡面头,那种凛冽的犹如实质的杀意,如同愤怒的、要将所有挑衅他的对手全部撕碎的草原狮王!
泡面头有四个人,四个人面对板凳一个人,却在板凳从理发店冲出来的刹那,本能的后退,气势处于下风。
“阿强,阿强!”
在短暂的僵持间,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呼喊,一个挺着隆起的大肚子,看起来像是有四五个月身孕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的从理发店里跟了出来。
她死死抓着板凳的手,眼泪簌簌如雨的滑落,声音嘶哑地对板凳说:“阿强..别动手,我求你..”
当看见女人冲出来的刹那,板凳望着女人,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肚皮,顷刻间,如同坚冰化作绕指柔,那种粉碎撕裂一切的暴虐瞬间消散,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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