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城、北城区。
光天化日之下,一声高亢尖锐的呼喊声,以接近震碎玻璃的分贝强度,震动了前后三条街。
“母妈!!!二、哥、回、来、啦~”
“.”
郝翠翠惊吓的跑到了安晓莲的身后,抱着她的大腿,探出半个脑袋往大门口看。
她听不懂鄂北的口音,但以她的经验,在农村只要出现这种动静,那接下来肯定要出现一场激烈的争执,大概率还会伴随着撕扯打斗。
郝健揉了揉耳朵,哭笑不得的道:“小琴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都吓着孩子了。”
叫小琴的女子却已经泪眼迷蒙,过来扯住郝健的手:“二哥,你这些年也不写封信回来.你怎么才回来欸”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郝健也是鼻孔发酸的道:“不过我记得小琴伱今年才二十一吧!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二十二哩,你都走了十五年了.”
“哪有十五年,”郝健道:“十四年十四年半而已”
郝健其实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自己下乡走的时候,小妹小琴还没上小学,记忆中的印象就停留在流鼻涕的小女孩儿身上,所以刚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意识那个小女孩儿是自己的外甥女。
而且今天大年初一,按理说郝琴也不应该在娘家,应该在婆家才对。
“你还记得十四年半啊!”
小琴终于哭了,一下一下捶打着郝健道:“你连封信也不写,我们给你去信也被退回来,母妈年年哭,昨天哭了很久怎么劝都劝不住.呜呜呜.”
小琴哭得稀里哗啦,却突然感觉有只小手在使劲扒拉她,要把她从自己二哥身边给扒拉到一边去。
郝翠翠一边扒拉小琴,一边奶声奶气的恐吓道:“你别打我爹,我我舅舅很厉害的。”
“.”
小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才想起自己的二哥,是有一个天生病秧子的女儿的。
不过还没等她跟这个小侄女儿说句亲热话,身后就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他刚才喊的那一嗓子,把屋里的所有人都给惊动出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不太好估计年龄的妇女。
你要说她是老妇人吧!她的脸估计没有那么多的皱纹。
但你要说她是中年妇女吧!她的头发却已经全都白了。
看到这位妇女出现,刚才还能保持镇定的郝健,彻底绷不住了。
这是他的母亲姚红敏,今年也不过五十二岁。
当年郝健离家的时候,姚红敏还是正当年的壮劳力,但是看现在这一头的白发不胜唏嘘。
姚红敏过来抓住了郝健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终也是跟小秦一样,一下一下的捶打郝健。
这是家庭传统。
郝翠翠又想帮老爹干架,伸手就要过去扒拉,却被老娘安晓莲拉到了一边。
然后,郝翠翠就看到自己的老爹,双膝跪地,抱着那个白发老太婆的双腿嚎啕大哭。
这个一口怨气憋了好多年的汉子,直到现在才明白,憋在他心里的不止是怨气,还有那血肉相连的亲情思念。
【你们怎么能不认我了呢?你们怎么能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呢?】
孝城,是全国唯一一个以“孝”为名的地级城市,也是种花家的孝文化之乡。
跪天跪地跪父母,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郝健自作主张在东山娶了媳妇,落地生根在东山安了家,这种行为多多少少是跟“不孝逆子”沾边的。
现在被母亲殴打几下,郝健心里是心甘情愿。
母子俩哭了半天,才各自收了眼泪。
这时候姚红敏才看到安晓莲母女。
她看着怯怯的郝翠翠道:“这是你说的那个小翠儿吧!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我给她淘换到了进口药,把病治好了小翠儿,叫奶奶。”
郝健擦擦眼泪,让闺女郝翠翠叫人。
郝翠翠怯生生的叫了声奶奶,拉着安晓莲不敢松手。
安晓莲只好道:“母妈,这孩子从小就认生,胆小。”
“没事没事,快进来,快进来,进来就认爷爷看看,昨天他还唠叨你们一家子呢!”
姚红敏招呼着儿子、儿媳妇一家进了门,而周围也有邻居听见了动静,纷纷传扬消息,老郝家的那个老二从东山回来了。
郝健走进了家门之后,就看到老父亲郝东民站在堂屋门口,眼神明亮,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只不过不论是他的眼眸还是头发,都带着一股湿气。
眼睛刚才估计是湿润过,头发蘸水梳整齐的,要不然体现不出父亲的威严来。
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有时候就是古怪,明明激动得不行,却还要摆出一股大家长的范儿来。
郝健见到老爹,也不像见到老娘那般动情,就是喊了一声“爸”,然后就介绍自己的老婆孩子,尤其是自己的闺女,那是扯到老爹面前使劲显摆。
“她前些日子比这瘦多了,等我好好养一年,再带她回来给你看看,保证白白胖胖谁见谁喜欢。”
郝东民对郝健板着脸道:“不用再过一年,我现在就很喜欢。”
不过他转过脸,就咧开嘴和蔼的笑着问郝翠翠:“小翠儿你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不饿?”
郝翠翠实实在在的道:“我吃饭了,但我爹没吃,我让他吃了饭再走,他说要回家吃奶奶做的饭”
“做饭、做饭,马上做饭,”
姚红敏立刻指着郝东民道:“你赶紧过来帮我做饭。”
郝东民皱眉道:“让孩子们帮你做就行了,我做什么饭?”
但姚红敏坚决的拉着老伴儿去了厨房,去给儿子做饭。
老两口这一走,屋里的气氛就立刻活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