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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的病不紧不慢得好,仿佛这也是凭他心意控制的事,浑不知唐戎策在他身上花光了平生的耐心。小孩怎么总断断续续咳嗽?若能够,唐戎策倒希望唐珂的病好是能随他心意的事,在他每日不假辞色的喂药中,在照顾小孩的仆人都无用后……然后唐珂也变得听他。也许男人霸道太蛮不讲理。

唐戎策没有带唐珂走,反倒在乡下庄子越住越久,久到郝秘书得往返两地,将一些不得不由唐戎策处理的事务从燕城带来。

没喝完的茶已经温了,唐戎策伏案处理完事务后抬起头,不甚爽利地动了动脖子皱眉。他此刻的书房是一楼临时腾出的,桌子也是不合他身高的旧古董,唐戎策这个名正言顺的主人来这里,反而什么都要委屈。说来庄子是老大帅在世时修的,唐戎策没有在乡下小住的雅兴,那时候他和他老子可是从头到脚哪哪都互看不顺眼,为人、行事、作风,三天两头相互刺上几句,这小小庄子实在太不足道。他从未来过,那老爷子呢,他在世的时候来过几次吧,见没见过小时候的小孩?唐戎策又想起唐珂了。

唐戎策回到二楼,想看卧病的小少爷够不够乖,却扑了空。男人又折下来,在一楼见到了上次给唐珂喂药的那个仆人。唐戎策总是在小孩身边见到他,也许这人是小孩极为亲近的仆人与玩伴,唐戎策记得对方好像叫云放。

“你们少爷呢。”

“大帅。”云放指了指他守着的门,“少爷说他今天好了不少,就让我们请先生过来,这会正上课。”

唐戎策可不觉得小孩病大好,底下人到底没胆子管主人,由小孩这样闹,就是随他折腾身体,唐珂需要一个人管着,自然是他。唐戎策理所当然地为自己、唐珂都安排好角色。

男人推开一些门缝:“我看看他。”

感情最好的通通由小少爷用了,主卧是,书房也是,连唐戎策这个大帅都得靠边站。唐戎策透过一掌长的缝隙将书房布置大概扫了遍,那种好笑好气的心情又上来。但他看得最久的仍然是唐珂,看小孩求知时专注的侧脸,檀木桌,羊毫笔,连先生都蓄须着长衫,都是旧时模样。唐珂与他隔一扇门,也像很远。唐戎策直接不客气地进去。

教书先生一见到唐戎策就放下书,行了一个旧文人十分标准的礼,还再三向掌权一方的大帅问好。唐戎策把老师都惊动了,做学生的那个人却半点没理他,仍是专注于笔墨。教书先生与云放两个人都想出声提醒,但最后也都什么没说,小少爷唐珂有时候在他们心里是有分量的。唐戎策绕到唐珂身后,见唐珂在抄句,旁注的是他自己即时感悟,唐戎策看得饶有兴致,但偏不是礼貌看客,非要指手画脚彰显存在。

“字挺好,练的谁的?”

唐珂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一笔悬针,把笔搁回笔架,才说:“爹爹,你吵着我了。”有点像埋怨。他总敢对唐戎策这样说,全然不顾他人怎么想。他们父子,缘分很淡情分很浅,唐珂没有任何有恃无恐的底气,但也许他不靠别人的爱活着,也许他不稀罕唐戎策的爱。无论是什么,他都是唐戎策眼里捉摸不透的最特别。唐戎策在这个他血缘但陌生的孩子身上起了好胜心,他想知道唐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因为这样,唐珂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唐戎策最后都能容忍、接受。

“有么?”唐戎策打蛇随棍上,俯身更把笔画间架琢磨,那是假意,真心在眼侧微斜,小孩粉白的脸颊和所有都用淡墨勾勒的轮廓,也就唯那一双最浓墨重彩,叫人总看了便舍不得移开。便被他捉住。唐珂眉间一蹙,有那么点不高兴的意思,唐戎策反而笑了。

“明明字还是一样好看。”

“有,”唐珂看了一会纸面,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把作业压到另一边去,显然不要了,“是爹爹不觉得,你一到哪去,大家都望着你、听着你吩咐,我和先生怎么上得好课。”小少爷实在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可他一点不觉。唐珂招来云放,让他处理后续:“云放你收拾了吧。”又说,“先生也辛苦,年前还劳烦您来上最后一节课,云放,等会你带先生去偏厅,请云姨好生招待,别让先生那么快走。”

云放应好,就先要来把废纸收走,但没抽动,唐戎策一根手指压在纸面上,云放就没有胆量再抽,他请示地看了眼唐珂,但唐珂眼里根本没有他,小少爷正与大帅轻声埋怨,云放便默默收回了手,请另一旁小少爷的老师移步偏厅休息。

“你压着做什么?”

“怪可惜的。”男人笑起来有丝丝笑纹,冬天还未过,他便池池皱春水,唐珂还不懂得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何处,否则燕城关于唐戎策的风流倜傥也会在这里得证。“珂珂既然不要了,那给我也可以吧?我是真觉得不错。”唐戎策又赏析了片刻。他自己的字自成一派,眼下除了能看出是楷体,别的屁看不出来。

看着看着,唐戎策笑叹一声,意有所指:“珂珂心无旁骛,眼里心里哪里有我。”

小少爷镇定地回望。

唐戎策直接上手,捏了捏小少爷的脸,他蓄意使坏,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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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唐珂两颊弄得粉扑扑,心里就格外舒坦。哪怕小少爷不情愿地皱眉,伸手去推搡,唐戎策也全凭自己的喜好。

“珂珂心里在想什么?”男人怜爱地碰了碰由他亲手揉出来的红润健康,多情笑眼无笑意,“在怪爹爹?怨爹爹?但你是我的儿子,爹爹希望你病早点好起来,你得听话。”

唐珂看着男人,原本拉着唐戎策手腕的手一点点攀附而上,最后够住了唐戎策的指尖,这是冬日里好生灼热的温暖,足够让唐珂这副不甚健康的身体生出羡慕与贪恋。

“爹爹,”他握住了,目光澄澄,也是融冰的春水,“今天无雪,先生路上过来最方便,我想年前好好再上一次课,顺便与先生告别。年后你不是就要带我走了么?”

唐戎策把小孩整只手包裹着暖:“你让人去说声就好了。”

“好好道别总是要的。”小少爷望向窗外,响晴的冷天,他是不被允许出去受冻的,再好的景色也只能隔着窗,他幽幽叹了声气,“我怕我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他们了。”

男人笑,没有正面安慰小孩说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常住,他只说:“燕城更好,你会喜欢的。”

小少爷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像从树下跳下来,都在唐戎策心里蹦踏作怪。他拉着唐戎策,让男人坐下,已经没那么冰的指腹碰上唐戎策的脖颈,假装不知道对方应激的紧绷反应,假模假样地揉了两下以后说:“爹爹试试这张桌椅,你日理万机,用书房比我要紧,何况之后先生也走了,我更不需要,若这张桌椅更好些,爹爹之后就再这办公。”

原来是用剩下了才给他啊。唐珂他什么都知道。

唐戎策笑,把唐珂的字折好,当着唐珂的面收进口袋:“那你要乖,早点把病养好,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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