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信守承诺,待王昙病愈后,就禀告曹抒,入行台时带上了胞弟。他本任东宫侍讲,又是皇室姻亲,很顺利地带王昙拜见太子。太子一头长卷发,发色棕中带黄,玉冠高束,深目峨眉,俊美无俦,瞳色剔透如琥珀。纵然王昙见惯美人,一时也有些恍惚。王嘉自然发现了幼弟的异状,一眼瞪来,王昙登时一个激灵,讪讪地垂下头去。
如今朝臣皆知太子乃是鲜卑宫奴之子,这些或明或暗的注视,他并不陌生。何况王昙目中并无恶意,一派天然,倒是惊叹居多。是以,太子不过展颜而笑,笑吟吟地问王嘉:
“这就是你每日挂在嘴边,说要替他找一个武师傅的阿弟?”
王嘉还未开口,王昙神思恍惚,冲口而出,“阿兄不教我么?”话音方落,不仅太子大笑,周围的武士、宫娥也都忍俊不禁。王嘉也笑了两声,慢慢地拍了拍幼弟的肩膀,他只觉得背后发毛,却听见长兄说道,“臣弟失言,殿下勿怪。”
“舅兄、岳父于我俱是至亲,纵然当着人,又何必如此客气?”太子笑着说,又指身边一个侍立的武士,“阿普,你带我们小阿奴去找他阿姊去。”
阿普抱拳答应,带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王昙离开金殿。太子轻侠尚武,身边聚拢的武士不在少数,纵然如此,阿普也是其中格外出众的一个。他身型魁伟,虽然发须乌黑,却高鼻白面,显然也有胡人血统,王昙站在他身前,几乎不及他身量的一半。
彼时王道徵与嫔妾宫娥们一同游春,正巧在太子西池之畔,离得远时,阿普还只能听到笛声,王昙却已顿住脚步,嘴唇发白,面上血色全无:
“前面有水。”
阿普哈哈大笑,“当然有水!”他颇为自得,向王昙炫耀起月余前的旧事:他们一众武士在一夜之间挖出西池,皇帝纵然生气,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同意太子引水注池。王昙听故事倒十分入神,只是脚下绝不肯挪动,半晌,才强端着架子说:
“我还是去宫中等阿姊罢。”
阿普奇道,“怎么,小公子不去西池与殿下同游么?”
王昙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兄素来教导我修德修身,如今阿姊与宫人同游,我此时过去,岂不唐突内眷?”
?阿普不想他年纪虽小,竟是个严谨自重的君子,顿时肃然起敬,依言把他送到了永安宫偏堂中等候。堂中熏香很浓,暖气氤氲,宫娥不敢怠慢,各样果品点心流水般地呈上。然而王昙自小娇惯,看厌富丽之景,纵然东宫金雕玉饰,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之处,装饰不合己意的地方,还要暗暗地嫌弃它俗不可耐。
他随便吃了一点乳饼,胡人的点心,又吃不惯,就百无聊赖地起身,去一旁摆弄插瓶的玉兰。不出一会儿,王道徵挽着吹笛伎的手,身后跟着举扇的宫娥,迤迤然从外来,睇着那瓶玉兰笑道:
“还是阿奴有巧心,远胜宫里的奴子。依依,你会不会?”她后问的是身边的伎人,宋依只是低头微笑。
王昙捏着几只折下的花叶,“她们未必不懂怎样好看,只是不敢损失姊姊折的花儿,所以拘束——”他边说边转过身,正要行礼,看到宋依的面孔,顿时一呆,半截话竟然顿在口边。王道徵拍了拍宋依的手,啧啧有声:
“你看,我就说男人无论大小,见到你都是一个模样。”
宋依抽出手来,盈盈拜倒。王昙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行礼,手中一朵含苞的玉兰轻飘飘地滚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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