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皇帝从王嘉手中接过佩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嘈杂的劝谏。皇帝还剑归鞘,跳下战车,一把挽住了人群中王兑的手臂,一壁口呼“仲父”,一壁扯着他往苑内走。王兑本扶着王昙,王昙周身无力,也挣不开他。王兑四下看看,连忙把王昙又塞进赶上前的王嘉手里,陪着皇帝走回东宫。人群呼喇喇地围簇上去,倒把王嘉二人落在后面。王嘉双眉紧锁,扶着幼弟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他:?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你又进到敌营中去了么?”?
王昙仰头看着长兄,眨了眨眼睛:
“是李道长算出来的。”
王昙能明显地感觉到王嘉搀着他的手掌一紧,可他竟没有再说什么,他指了一个落在后面待命的黄门官,把王昙又交到他的手上,叮嘱了些请医熬药之类的事情。随即他便背转身去,匆匆地挤进议事的人群中了。
王昙成了功臣,依旧百无一用。王氏的邸宅在城外的乌衣巷内,此时建康围城,他身份特殊,偏偏又不能参议朝事,最后在皇帝的默许下被留在了东宫里。自皇帝冲上战车一事,众臣纷纷进言,再不让他在东宫议事。他的子嗣尚未承封,原本的嫔妃又已经搬迁,偌大的东宫,除了洒扫伏侍的宫人,最终居然只剩下王昙一个。
宫人们打扫出的寝殿,不知曾属于皇帝的哪个嫔御,王昙很轻易地就在床板下的暗格中找到了调配好的药散。这些东西,藏起来竟总是那么些地方。
许多当时与彼时的名士,行起散来,疏狂洒落,无所不为,或者高歌长啸,或者手舞足蹈,都不稀奇。可王昙服散后静静的,从前还走一走,如今连走动也省了。那一阵热意在身体中升腾起来后,连天地都孤独起来。一场骤雨后,他可以听到野鸭栖在中庭,他听到它们屈下颈子,在积起的水洼中喝水的声音。
他总是躺在青绿纱的床帐子中,总是在想,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莫非也这样行散,莫非也同他一样的寂寞?他偶尔想到,他也该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可是他有什么事做呢?长兄把他从江中捞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他又想到他是主动请缨,他替郗将军把话带到了,他不再是逆臣贼子了,这于他毕竟是一件壮举。
他行散后竟不生事,连饭也少吃几顿,东宫伏侍的人乐得清闲,在他找出来的寒食用完之后,还主动替他拿来新的,好酒也不间断。郗鉴解了建康城的围,王应却仍固守在石头城中。王兑、王嘉都在领兵,一连数日,石头城久攻不下。又一次换阵后,王嘉难得腾出手来,借传信入台的功夫,从前朝来到东宫。他所看到的,便是王昙游荡到曾经太子议事的正殿,倒在席前,襟带大敞,双眼无神的样子。
王昙看到人影,慢腾腾拢了拢散开的衣襟,拖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此时殿内甚是明亮,大概是在清晨,他不太记得,但是却看到长兄的面孔,不由一愣。王嘉一身青衣,腰间佩剑,袖口都被绑带扎束起来,他站在席前,低着头,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长兄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他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一阵汹涌空蒙的寂灭之意,伴随着醺醺发热的药劲一起漫上他的头顶,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