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原身是一根紫毫笔,上了年头的老物件,再好的纸八百年也会不燃自着,墨也干了,当年配齐的四样东西也就剩下一个砚台陪着自己。日子长了,万物有灵,县老爷也是如此,可他化成人形的那天很不凑巧。县老爷的最后一任主人是个穷酸秀才,才学是有的,奈何人穷,运气又差,每次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盘缠赴考,却总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刷了下来,名落孙山。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秀才还想试最后一次,把家里祖传下来的好东西,也就是县老爷原身的那根笔和砚台典给别人,但是只是打欠条,他还得靠这两样东西写文章。秀才这次打点行装,上京,结果还是不中。回家之后,秀才心中那一点火苗子彻底熄灭了,本来就是饥寒交迫的状态,这回算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在秀才呕出一大口血,昏死之际,县老爷搁这一天变成了人。
变出来的相貌是有凭依的,县老爷用的就是秀才的脸,不是他的面黄肌瘦,而是肤白如凝脂,目若朗星,光彩夺人,让拿着欠条过来土豪劣绅一个晃眼。呀哈,这穷书生原来是长这模样的,还要什么紫毫笔跟端砚,直接把人发卖了,能值老鼻子钱了。这乡绅就要动手,被人抓住手了。砚台紧跟着县老爷一起变成人,他只能用乡绅的脸了。别看这乡绅心思龌龊,欺男霸女,这模样长得是十分的周正英朗。要不是因为砚台的脸黑如锅底,乡绅准保能见到一张跟他如照镜子一般的脸,就是个头不足砚台,然后被砚台拧巴拧巴地扔出去了。
秀才这时还没死,看着两个精怪竟也不害怕,借着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点时间,跟两个人说出自己的遗愿。他希望县老爷用自己的名,自己的脸去考取功名,这样也算是为自家的门楣争一点光。毕竟是当过自己主人的人的请求,县老爷答应了,秀才这就去了。两个人把秀才给葬了,踏上了赶考之路。
县老爷是书生打扮,砚台既是保镖也是书童,两个人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日子,在开放科举的当年参加考试,一举得中。县老爷的主人几经更迭,但逃不开读书人的范畴,作为一只笔的时候,他就经主人之手,研读各类经史子集,百家名书,引经据典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洋洋洒洒的大篇文章写下来,就是策略差一些,但有前人之言,也是能凑合过去。就这样县老爷成了举人,又中了进士,最后被派到一个小县城当了县老爷。
当这个县老爷的时候,身为犬妖的左捕头接了他义父的班,右捕头小昙花则是扭送一伙强盗到县衙的时候,被县老爷给留下来的,按他的话说就是,都是妖怪嘛,自然要行个方便,能让人混好一点,当然要帮忙。
再说砚台,他是代班的县太爷,比起正主的县老爷还要更受老百姓的拥戴。看那浑然一色的黑,看上去像不像包青天再世,加上他断案如神,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作风,让老百姓觉得如果每天上公堂的是砚台就好了,那位白面书生模样的县老爷在气势上还是差上一些,不能服众。县老爷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在乎,在听到别人称赞砚台的时候,他反而更高兴,这说明他眼光好着呢,他喜欢的人是个绝顶好的人。县老爷对砚台是一片春心暗付,可这一朵爱情之花开不了果。问题不在于县老爷,而是砚台。
县老爷原身的那支笔是羊脂美玉做的笔杆,那玉剔透明净,所以县老爷也是心思通透,笔头又是用千丝万缕的兔毫制成,假使一缕就即为一窍,县老爷的心都快扎成筛子,这般聪慧的人却撬不开砚台的心,全因砚台是是一块石头做的,心如磐石不可转,想要点透他不容易。
在这个小县城呆了一段时间,县老爷的高业绩让他得以高升,虽说还是做个品级不高的县太爷,去的却是十分富庶的县城,管辖起来也轻松了不少,不再需要跟一些土匪打交道,可是县老爷没能高兴起来,谁让左右厢房住了两队佳侣呢,真是看着都眼热,想上去把两队都给分开了。
左边的,县老爷时常看到身量犹如少年的小骨头遛狗,那站起来能有一人多高的大狼狗,撒腿跑起来,跟阵风似的,那力度,那速度,能把人颠散了架,到时候是不是就好抱着小骨头的小细骨头,张牙来啃,右边的,一年中有三四次,丰腴的壮妇人会溜进右厢房里,结果就是那一夜,全府上都能听到异彩纷呈的声响,知道你们春情盎然,也要顾及一下别人。再瞧瞧自己,总有批不完的公文,看不完的卷宗,断不完的案,要不是因为还有一个砚台伴着他办公,他绝对会跑到深山老林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县老爷官运亨通,情场不顺,这时候还有人给他添堵,有人给他说媒了。县老爷这个府衙都是大好青年,却没人去烦左右捕头们,他们一个说小骨头是女扮男装,一个说老蜜就是他媳妇,那些个媒婆就往县老爷这边发展事业。县老爷是涵养好,才没有摆下脸,却也不堪其扰,搬出一个家人已亡,需要守孝三年的借口打发了这些媒婆。媒婆们只好去骚扰砚台了。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砚台考虑进去,是因为这里地属江南,更喜好白净的青年,如县老爷与右捕头,左捕头也黑,但没到砚台这种乌漆墨黑,看不清五官的程度。现在她们把主意打到了砚台身上,却得到一个令县老爷的吃惊的答案,他回绝所有的说媒,理由是他已经有人了,而这个人是县老爷。
这里虽然民风开发,但还不至于把好男风这种话挂在嘴边,对于有着契兄弟嫌疑的两个人也就有些风言风语,但这话不会摆在明面上天说,高皇帝远,县太爷就是能管他们的人,没有天大的胆子就不会当面妄议他们。县老爷当然不在乎那些话,他在意的是砚台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在那些谣言传到他耳边的时候,他去找了砚台,问清楚。
砚台说,从我俩待在一个盒子里的时候,不是就已经配好对了吗?那我说要咱两成一对的时候,你总是不以为意,县老爷颇为怨念的说着。而砚台则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已经是既定事实的事,何须再提。
你说是就是,可是两个人哪有那种夫妻的感觉。砚台又说,一起办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早起的时候,我还为你梳拢头发,难道不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吗?这样说来,还真挺像的,就是少了一点闺房之乐。想到这,县老爷又问了砚台,睡觉难道就是纯盖着棉被聊天之后的睡觉吗?砚台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让县老爷意识到,不是砚台不开窍,是他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哪来的冲动呢?这事得他主动,所以他勾勾手指,把人给勾到床上,理由是,夫妻之间是要圆房的,这事要他教一下。
鬼精鬼精的县老爷欺负老实人,把人欺负得眼泪珠子都喷出一串了,才鸣金收兵。砚台认为这事够疼的,县老爷还说会疼的那个是媳妇,砚台半信半疑地信了,说,那你要给我梳头发吗,这应该是相公该做的事,县老爷却说不,把自己蹂躏成乱草堆的头发塞到砚台手下,要梳,他就喜欢砚台的那个力道,不轻不重,梳子刷过头皮的时候,他都能睡着了。
县老爷办了砚台,可这初体验并不舒服,但是只要勤加练习,县老爷绝对可以给砚台一副完美的答卷。此间事了,县老爷打算把之前没买的鞭炮买了,三副,冲冲喜气,因为他们的县衙终于做到内部消化,成了三对,是个合家欢的大家庭,以后在凡人地界待不下去,可以回深山,互相有个照顾。
百年之后,他们会躲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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