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啻毓回上京用了三天——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却也绝算不上赶。
待他悠哉的站到云间海大门前,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向来门庭若市的云间海,现下竟是门可罗雀,虽说现在青天白日的,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清萧瑟啊。
啻毓望着不远处的云间海,又望了望身周,只见行人们如同避瘟神似的远远的绕开了路,贴到道路对面去了。
“……”啻毓无言的站了几秒,迈开步子便往云间海里走。
刚踏入大堂,便见了数个身着揽月庭道袍的道士紧紧簇拥在一张金丝乌沉木椅两侧。
只见那白羽鹤衣的道长端正的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三千白丝被整齐的束入道冠之中,余下的发丝披散在后顺着颈脖与挺直的背倾泄而下,露出了饱满的额,他长眉入鬓、薄唇紧抿,眉间点有一枚雪色的圆痣。
——正是揽月庭掌门萧白景。
这架势,倒是不难猜出为何不见半个客人了——放到不知情者眼中,恐怕要以为是云间海当家的犯了事儿,遭降妖除魔的道士查办了呢。
啻毓颇为遗憾的望了一眼那张被萧白景坐在屁股底下的木椅,心想,好好的凳子不干净了,迟早将这玩意烧掉,真是晦气。
萧白景察觉到了身周气息的细微变化,下一瞬便睁开了眼又迅速的起身踏出一步,沉声道:“妖尊殿下。”
他的眸色极淡,淡得几近于灰色,披散着的白发无风而动,言行举止间都好似挟着冰雪清冽的气息一般。
几乎是萧白景开口的瞬间,另一道稚嫩而高昂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
“妖尊哥哥!”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串细碎的叮铃声递到耳旁,啻毓这才发现了正给道长们端茶的容秋秋。
“你终于回来了!”身着藕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放下茶,抱着红木托盘从人群中绕了出来,径直跑到啻毓身前。
啻毓看着只有自己半身高的小姑娘温和的笑了笑,又伸出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容秋秋的发顶,便见她方才还耷拉着的黑色猫耳又慢慢的立了起来。
他拍了拍容秋秋的肩膀,女孩子会意的点头抱着托盘绕进了一扇门里。
“路上遇到了些意外,让萧掌门久等了。”啻毓脸不红心不跳的道。
萧白景表情仍是淡然的,他的声音很温和:“不久,倒是妖尊殿下,舟车劳顿,一路上辛苦了。”
“我知道萧掌门有事情想与我说,不如先到会客室再慢慢谈。”啻毓作了个请的手势。
萧白景轻轻颔首,跟着啻毓走入一扇侧门,入目是一条奢华宽敞的长廊,偶尔有几位或顶着兽耳或晃着兽尾的侍者经过。
两人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住了脚步,立于门侧的黑发侍者将门打开,啻毓领着萧白景入内。
屋内布置得整洁清雅,并没有摆过多装饰物,与云间海整体的风格大相径庭。
啻毓先一步越过半垂下来的浅青色纱幔,坐到了房间中间的茶桌前,萧白景亦跟着他的动作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萧白景微微的吸气,清淡的松香便充盈在鼻间,与自己衣襟上原本沾染着的气味极其相似。
“本尊听说,前些天萧掌门带了一群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云间海,开口便想要本尊的万妖谱。”啻毓低垂着眸,一边说着一边用开水烫茶壶。
“是借。”萧白景纠正道,“实在是情况紧急,打扰了妖尊。”
啻毓心想你这何止是打扰,得亏有你萧白景,这几天云间海的账单恐怕好看不了。
“来找我做生意的倒是不少。”啻毓将热水注入茶壶内,茶叶翻滚着在水中散开来,浓郁的茶香瞬间冲出壶口,“但找我借妖谱的却只有你萧掌门一个。”
“萧道长到底是来借妖谱的,还是想来问罪的?”啻毓笑吟吟的将第一道茶全数倒入茶盘内,又端了开水壶冲入第二道水。
“妖尊对贫道的敌意还是那么大。”萧白景颇为无奈的透过渐渐氤氲开来的水汽,望向啻毓那张过分妖异的脸,“贫道知云间海与玉岐台签订过契约,怎可能来问妖尊的罪。”
啻毓微微眯起金色的竖瞳,仔细的打量了萧白景一番,之后又展露出一个笑来,他将盛着茶汤的小杯推到萧白景面前:“怪不得本尊多疑,万妖谱的重要性,萧道长应该很了解才是。”
流水的妖尊,铁打的万妖谱。于妖族来说,万妖谱的存在相当于人间的传国玉玺,是身份的象征,亦是权利的象征。同时,万妖谱内还附有众妖的一缕妖气,若是一朝落入有心人手中,妖族便有可能遭遇大难。
“若是有旁的方法可选,贫道也不会来找妖尊了。”萧白景轻叹一声。
啻毓本想拒绝,脑内却忽然闪过一束灵光,他改口道:“借给你用,倒也可以,作为交换……我记得,萧掌门有一株镇魂草。”
他清楚的瞧见萧白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刚想开口嘲讽,萧白景却先一步开口答应了。啻毓微微一怔,复而展出一个笑容来:“如此,成
', ' ')('交。”
很快,方才开门的黑发侍者便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摆着一支婴儿小臂粗细的白玉翡翠。
巳蛇将托盘小心翼翼的呈到啻毓身侧,待他将那支白玉翡翠取走后,才微微一行礼,转身离开。
在等待巳蛇去取万妖谱的时间里,啻毓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萧白景的诉求。
萧白景有个情深义重的同门师弟,名叫祁琅玉。祁琅玉遭妖族蛊惑不幸陨落,不论是尸身亦或是其他可能沾染了妖气的物件皆神秘失踪,萧白景翻遍了师弟的房间,从被褥里头翻出了一枚遗落的随身腰牌,所幸上头还残留了几分妖气,现下气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白金色的妖力凝聚在啻毓指尖,他低声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桌面上的白玉翡翠瞬间散发出一道温和的光辉,渐渐的化作一卷卷轴。
万妖谱感应到了腰牌上的妖力残存,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声,之后是一阵连续的纸页翻动的声响,卷轴展出了其中的一面。
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比冬日的大雪还要干净。
“这……”萧白景望着万妖谱上的空白,表情有些僵硬,“为何是空白的,是不是出错了?”
“万妖谱不可能出错,我再帮你看一次罢。”啻毓说罢便催动妖力再次感应。
这一次,仍然是空白的一片。
萧白景沉默的望着万妖谱:“妖谱……是何意?”
“既然万妖谱作出感应翻到了这一面,便说明有这么一个妖曾经是在这个位置上的,即使这只妖死去也不会消失。”啻毓指尖抚过妖谱,“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至于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这说明他不再是妖族了。”
萧白景听罢好像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道:“那只妖物,吞了我师弟的修为,飞升了……?”
桌面上的万妖谱闪动着莹莹暖光,渐渐恢复成白玉翡翠的模样,啻毓将妖谱收入袖中,慢悠悠的道:“可以那么说,或许……我认为萧道长也不必再多操心。”
“妖族飞升哪有那么简单,能让一只小妖原地飞升……你那师弟,恐怕也不会是甚么凡夫俗子。”
“精怪可就不归我云间海管了。”啻毓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请萧道长另辟蹊径罢,不送。”
萧白景了然的点头,又道了声谢。
啻毓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他望着萧白景打开房门的背影,一双金色的狐狸眼微微弯起,里头闪动着狡黠的光:“萧掌门莫要忘了我的镇魂草。”
萧白景脚步一顿,并未回头:“贫道不是不讲信用之人。”
语毕,萧白景便离开了。
啻毓轻叹一声,唤了声“巳蛇”。
黑发金瞳的侍者进了屋来到啻毓身边,手中仍托着那个红木托盘。
只听咣当一声,方才还带着笑容的啻毓满脸嫌弃的拿着茶夹,夹起方才萧白景用过的茶杯扔入了巳蛇手中的托盘之中,又连带着手中的茶夹一同扔下。
“这托盘也不能要了。”啻毓嫌恶的抖了抖手腕,“还有,将大堂右侧那张金丝乌沉木椅也拖出去一同扔了。”
巳蛇并不多问,只顺从的应一声“是”后,便托着托盘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门还未关上多久,一个矮小的身影便挤了进来,是容秋秋。
“秋秋?”啻毓望向门口的方向,“是有何事么?”
容秋秋提着裙角走来,端端正正的站到啻毓身边,有些扭捏:“妖尊哥哥,秋秋有个请求。”
雪白的狐耳挺得更直,啻毓挑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我想……转去百闻阁工作。”容秋秋神情认真的答道。
百闻阁是云间海里的部门之一,是一个专门收集、整理各类情报的机构,支撑着云间海情报生意的来源,也是最为枯燥繁琐的一项工作——收集这类工作通常由经验丰富的大妖或居住在玄真界各地的妖去做,其他的小妖则多是做些整理分类的工作。
“秋秋年纪尚小,百闻阁工作繁琐沉重,还是等你再长大些罢——”啻毓笑着回答,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如此说来,秋秋何故忽然想转入百闻阁?可是有甚么想寻的人么?”
“我……”容秋秋背着手踌躇了一会儿,绿莹莹的猫眼无辜的望着啻毓。
啻毓声音很温和:“秋秋若是不愿说,便算了。”
——
青沽,奉天宗。
祁疏星怀中抱着一柄青蓝色的剑,他窝在靠椅里痴痴的望着手中的宝剑,指尖一下一下的抚着剑鞘上精致的云纹,又蹭地一声将剑拔出一半。
“青云。”祁疏星低声喃喃道,拇指抹过闪着银光的剑身,“好俗的名字,真是坏了一把好剑。”
这剑本是一件顶好法器,祁疏星将它从栖桐门废墟中挖了出来带回了奉天宗。虽然完美的洗去了黎归剑留下的灵印,但也完全将剑的法力洗掉了,现下这把剑于修者来说不过是一件漂亮的废铁罢了——虽然锋锐好用,却没有一星半点灵力,实在是不适用于战
', ' ')('斗。
“不如,就叫你追澜罢?”祁疏星忽然出声道。
他曲指弹了弹剑身,剑身震动着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声,虽说是人为的结果,但倒也像是剑本身作出了回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