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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
碧涵来陪宁安,宁安不在,只有三个孩子在花厅中看书。她走过去略扫了一眼,竟惊奇的发现,定国公主与皇太孙竟然在看秦时律法。
她又见桌面上摆着一本书,书中落名有些熟悉,细细一想才记起,这是前朝嫡次明蕙公主曾编写的书。
阿朱见她,笑着将她引入一旁的耳房,“王妃去书房了,关夫人稍等。”
书房之中,肃宁正与宁安说治国法制之事。“穷着,谁不想达?”为求发达,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可除了少数读书人可以考取功名,其他大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艰难困苦中。“达者,不愿也不允穷人拥有达的机会。”机缘,从来不是缘,而是掌握在少部分手中的消息。“天下间有几人愿意将锦衣玉食分出去?”甚至有些达者,将穷视为一种耻辱,所以不遗余力的压榨穷苦之人,这便是愈穷愈穷,愈苦愈苦。“这样,才能将这种发达,变成自家的东西,不会被旁人分去,才能福荫子孙。”
江湖中,路人拔剑怒斥不公,草寇竖眉引火叫板。学习前人古书,咬文嚼字,斩魑魅伏魍魉,迎北上下江南,灯火通明,宫商角徵羽,噤若寒蝉,嗔痴财色贪,人世间,从来都是反复生还。
“今日,我拉一把穷苦之人,并非我大度,愿意将我的权利金钱地位分一些出去,而是便是我今日分了些权势金钱出去,它们也牢牢被我牵在手中。”他张开手掌,“我想收回,随时可以收回。”可于穷苦之人而言,这便天恩所赐。“以往,我最是厌烦事神,先鬼而后礼,可若能用鬼、神、佛、卜控制人心,为何要劳心费力呢?”做鬼、装神、造佛、卜卦可是比自治图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要简单的多。
他揽着宁安坐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至多保咱们儿女一辈,至于日后的孙儿们,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天下本不该如此,不该一人掌天下;不该穷人辛劳一生却活的凄苦,富人蒙受祖荫可世代酒肉;不该士族互相拉拢,富族结纳收买;天下土地,不该归于个人,而应该归于国,发于民;天下百姓,该获得同等的念书机会,获得同样的考核资格……白铮铮说的没错,该人人平等。
应该如此,可他不愿。
他要山河万里肆意笑;他要宏图双面名利皆入;他要普天之下皆由我予夺生杀……他要他的妻子儿女享尽盛世繁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肃宁将一本律法书放到宁安手中,“这本律法,乃是当年明蕙公主携众人所写,可惜还未呈上,她便因谋逆进了大牢,这本书如今只剩这本原始手稿。”他轻叹一声,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觉得遗憾。“这本律法书中,加入了许多有利于女子的法律。”规定了庶出子与嫡出子,除了在承继上有不同外,其余皆因与嫡出子一样。还列明了为妾者所应该享有的权利,明蕙公主认为,妾虽是妾,却也应该同妻一样,而非妻的权利大于一切,可以任意打骂买卖妾室。
宁安问,“明蕙公主是妾室?”
肃宁摇头,“不是。”
“既然不是妾室,为何要列出这么多有利于妾室的律法?”妻便是妻,妾室便不能越过,妾室便该低人一等。
肃宁抱着她笑,“你去看看她编写的律法,然后可以同碧涵等人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修改律法,才能更好的维护你们这些正妻以及嫡出子女的权利。也看看怎么修改,才能紧一紧纳妾无数之风,穷苦人家妄图以女为妾换取富贵之心。”
宁安看着他,“修改编写律法之事,如此重大,你放心交给我?”
肃宁毫不犹豫点头,“历史律法,古籍典故,历代变法改革,还有像什么《九议》《美芹十论》等书,你看的比我更深。”
宁安拿着明蕙公主编写或参与编写的一些书回了花厅,两个孩子因为寄豭吵了起来。一个说寄豭是赘婿,一个则说寄豭是指出卖身体的男人。
宁安叫停他们的争执,“你们下午一人写一篇文章,谁写的最有道理谁就是对的。”
禾禾鼓起了脸,苗苗也鼓起了脸。
蓝姑姑笑着走入,王妃同王爷闹小性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两颊红彤彤,一张脸肉眼可见的鼓起来。
她走到宁安面前,“王妃,关夫人来了。”
宁安放下书,“请她过来,正好有事同她商量。”蓝姑姑刚要离开,宁安又叫住了她,“对了,你帮我去将珍娘以及蔡夫人请来。”
蓝姑姑差人去请珍娘时,珍娘正在同福客栈宴请薛念。薛念没什么朋友,认识的,能说上话的,又刚好在湖阴城县的人只有她一个。她在同福客栈安顿好之后才写了帖子递给珍娘。
包厢中,珍娘与她对坐。“你怎么来的?”
薛念笑道,“跟着钱家的商队来的,有皇后娘娘打了招呼,倒也没受什么罪。”同来的还有皇后娘娘的侄女,嫁入盐商家族的文君。他们赶着送一批货物去应州,便没停留,将她放下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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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娘原想问问她怎么来了,可转念一想,若非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大事,一个柔弱的女子,又如何会孤身一人走到今日。
薛念心中感念她的贴心,“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贴心。”真算下来,两人并不熟悉,不过是幼时见过、聊过,年长嫁人后,又同在宴席之上见过。
珍娘想了想问,“京中的事了了?”
薛念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和离书已经过了官衙,我已是自由身。”至于其他,其实不重要,本就无人寻她。她从京中出来,一路上绕去了好几个城池,历时近三月。一路走来,她说不出心中滋味,既期待着什么,又心酸胃涩,快到湖阴城县时,一颗心才堪堪定下,心中那点奢望,最终消磨殆尽。
珍娘看着她,薛念曾被喻为京中第一美人。她出身名门,气质温婉,教养良好,自幼练舞,身形纤细,一静一动,步步惊鸿。当年的她,淡扫蛾眉衣妆素净,直如芙蓉出水,不染纤尘。今日的她,尖瘦的脸庞有些青白,头发黄燥,神情倒是温厚,笑由眼底而发。
“老了,比不过年轻时了。”她自五六岁开始,为跳舞,为保持身体轻盈,便没吃过饱饭。后来倒是能吃饱饭了,肠胃又因常年的饥饿坏了,多吃一点便腹胀胃疼。“倒也无妨,多吃些米汤养养便是。”
珍娘笑道,“我们都老了。”
“我这一路来,倒是听文君说起了摄政王妃。”薛念语含调侃,“说是她这些年越发鲜活了,三十多岁还活得像个小姑娘。”
“她来的时日虽短,却为城县百姓做了不少事。”珍娘点头,“城县有一部分土地是盐碱地,难以耕种,她便教人洗田法,又派了人专门指导他们何种地该种何种粮食。只是身子一直不太好。”城县的人原也是不信,是她自己的田地中,长出了比其他地方更粗壮的玉麦,百姓们才信。她让人在衙门口摆桌,除了分享种植方法外,还一一记下他们的疑惑,每月初二、初十统一解答。这些法子,她从未私藏,集结成册,也送去了应州。听闻军营刚入春时种下的玉麦已经快成熟了,涨势极好。还有大麦、高粱、青稞、芋头等能长久存放的粮食,今年的涨势均很好。粮是民之本,百姓如今都非常感念她,直言她菩萨心肠。她来湖阴城县不过短短半年,便收服了湖阴城县、应州大半百姓的心。
薛念道,“京中这些年一直都有传,摄政王妃娇贵,一月饮食药材上万两。”
珍娘笑道,“王爷愿意娇养着她,银子也是他自己的银子,一月用的再多,也与咱们无关。”估计又是府中哪位妾室心中不忿,念念不平,或是世家大族何人想要借此污蔑,才会有这等流言。
薛念笑着点头,“也是。”她喝了口茶,顿了顿才又状似无意道,“当年,幸好夏侯宁安没嫁给我弟弟。便是她嫁来了,我弟弟怕是也养不起她。”
珍娘不知她怎么会提到薛彦皓,她拿起杯子喝茶,垂眸不语。
薛念又道,“我弟弟到死都想着她。”她顿了顿,“她可却从未正视过彦皓一眼。”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或许,她连薛彦皓是谁都不知道。
蓝姑姑来叫人时,童掌柜刚将一些新做的小菜给珍娘。“前些日子王妃差人来买,这些小菜也不值钱,我便说做些给她,你帮我给她。”
珍娘道,“你自己送过去就是了,就是原先的陈氏绣坊的宅子。”
童掌柜摇头,“我怕旁人说我借机攀附。”她就是一间小小客栈小小的老板娘,她只想好好经营她的客栈,守好属于她的一半客栈。
蓝姑姑来了,见到童掌柜,便道,“不如童掌柜也一同去吧。”她认识薛念,皇后的来信中也说了薛念的事,不过王妃那几日浑身不舒服,想必也没在意。“薛娘子也一起吧。”和离了,便不在是谁的夫人了。
离开时,蓝姑姑低声问了童掌柜一句,“配着剑的师兄妹四人还住在这?”
童掌柜微愣,随后明白她问的是何人。她道,“早走了,在羊倌胡同租了间院子。整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工的。”那个小师妹,有小一个月不曾见到她了。
“哦?”
童掌柜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打了一群拐子吗,顺道还抓了一批流寇,一审问,审问出他们曾奸污过一个姑娘,便是当日那个黄裳姑娘。后来也不知怎么这事就传出去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起先她还能看到那姑娘同街市上的人争执,后来,便没见过她出门了。“要我说,她那个几个师兄师姐也不是个东西。姑娘家遭了这种事,为了名声考虑总该瞒着,可他们却压着她去衙门辨认。”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她瞧着那三人见她受了辱,倒是开心的不得了。
蓝姑姑又问,“没有其他人来找他们吗?”
童掌柜虽然不知她为何问这些,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流寇被抓后,倒是有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来了。”她做生意久了,见的人多了,一双眼睛贼的很,什么人几乎是一眼便能看出。那些江湖人士,虽然做了伪装,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他们配着同样的剑,像是同门。”她又道,“这几个月,江湖人士倒是多了不少。”她虽好奇他们这个小县城如何能引来这么多人,却也没有多想。
进了挂着王府牌匾的宅子,童掌柜忍不住道,“若是陈氏绣坊的女儿,没有眼瞎看错人,好好的宅子也不至于卖出去。”不过,幸好她还留下一子,也幸好,这一子将绣坊传承了下去。“咱们女人这一辈子,最怕看错人。”她们的苦难,许多并非源自出身、自身,而是嫁错人。
薛念好奇道,“陈氏绣坊?我来的路上倒是听钱氏商行的人说起过,听说手艺精湛,一副双面三异绣价值千金,有价无市。”
“陈氏绣坊绣的最好的并非三异绣,而是三蓝绣。”珍娘道,“前些日子陈仲商敬献了一身三蓝绣华服。”月白为底,石青地、三蓝绣相和,高贵雅致、清新自然。她转向蓝姑姑,“王妃还说想学三蓝绣,让我给她引荐呢?”陈氏公子性子孤僻,嘴上也是不饶人,不讨人喜欢。久而久之,他便很少出门了。
蓝姑姑道,“王妃这些日子忙,怕是没时间学了。”她的事不少,便是现在有定国公主为她分担,也是整日忙到晚,少有空闲。
做皇子妻,掌后院诸事,本就不容易。更何况王爷所要的妻子,从来不是只能掌后院诸事。于是,她要学的东西便更多了;于是,她要接触的权势便更大了。无权无势之人,为了获得权势绞尽脑汁,有权有势之人,为了永保权势何尝不是绞尽脑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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