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本来也算是沉稳之人,奈何这次是带着任务而来,并且也是自己提出的想法,难免会有些急躁,因为现在的局势对于闯军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利了。上次在野猪峡战败之后,闯军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官军虽然因为被饥兵阻隔没有发起追击,但是牛金星知道,官兵经此大胜,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候,加上天雄军是从辽东调过来的队伍,肯定不会在陕西久驻,既然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优势,那么官兵休整之后再度北上已经是不可辩驳的事实。而李自成下令兵退三百里回到米脂之后,等于是将延安府一带的势力范围全部放弃,也就是说,官兵一旦北上,在延安府一带不会再遇到任何阻击,牛金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然这也是闯军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再布置防线,受限于闯军的兵力构成,若是正常的军队,只需要派出一两万在关键地带布置防线阻击官兵即可,可是闯军的兵力和一般的官兵不一样,本身精锐部队在闯军当中就是少数,经过野猪峡一战,正兵和老营兵竟然损失了三万人,这就意味着,现在他们手上只剩下两万老营兵和两万正兵,饥兵的损失更是惊人,后方的饥兵刚刚被招募,军纪更加混乱,闯军正面临着起义以来最困难的时期,要地盘没地盘,要装备没装备,要兵力没兵力,只要官兵北上进攻,他们就一定会在米脂迎来决战,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搞到更多的兵器装备来武装士兵。
牛金星此次也是冒险起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过来亲自跟范永斗谈一谈比较好,他也知道此行的危险性,若是范永斗有什么其他想法,比如绑了他牛金星见官什么的,他牛金星也是在劫难逃,但是为了闯军能够续命,为了自己以后能在闯军中有更好的发展,他必须以身犯险。李自成本来是不想派牛金星去的,但是牛金星坚持,李自成也没有其他办法,并且闯军也确实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去跟范永斗谈一谈,要不然也不能显示出闯军的诚意。
见范永斗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牛金星心中厌恶,虽然他是个落榜文人,可是也是文人,在牛金星心中,他永远把自己归纳为士这个阶层,而他范永斗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无耻商人,一帮见利忘义之徒,自己今天俯下身段来跟他们谈判,看样子这范永斗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然跟自己打起太极了。牛金星是闯军的军师,脑子当然灵光,他很明显感受到,范永斗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现在端着架子,恐怕是要在后面的价格谈判中狠狠地拿捏自己一回。牛金星心中不忿,但是也只能忍耐,因为他知道,今天事情必须要谈成,虽然看范永斗很不爽,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些商人是闯军最后的希望。牛金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范永斗看出来他的内心活动,然后一撩袍服坐下道:“呵呵,范先生真是好雅兴,不过在下公务繁忙,恐怕也不能在范员外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啊。”范永斗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牛金星在等什么,无非是在等自己开口问他来这里有何贵干,自己偏偏不问,急死他。牛金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范永斗这个老狐狸,竟然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但是人家这偏偏就是阳谋,自己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是闯军的命运就悲剧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范永斗和八大家这笔账,以后闯军会跟他们清算的。牛金星如是想到,嘴上也松动了,“今日到范员外这里来,也是多有叨扰,若是范员外觉得在下打扰了清净,可以去报官,在下这颗人头估计还能值千金。”
牛金星这一招是以进为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是给范永斗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范永斗大笑道:“哈哈哈,军师可真是会开玩笑,你把我范永斗当什么人了,到了我范府的都是客人,断然没有在范府把客人抓走的事情,我也知道军师军务繁忙,这样吧,做生意这么些年,我也是个爽快人,上次我已经接到了李自成,哦不,闯王的信件,其实闯王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了,想必军师今天就是为了闯王说的事情而来吧。”牛金星点点头,这范永斗还算是脑子灵活,知道在自己面前称一声闯王,牛金星道:“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现在闯军跟官兵连番作战,兵器装备粮食物资等消耗巨大,需要一些补给,但是你也知道,陕西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从陕西拿不到这么多物资,只能想办法从三晋大地弄一些补给了。”范永斗低声道:“闯王和军师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八大家出面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吗?军师,你要知道,这件事对我个人来说也许可以办,但是我那帮兄弟们可不一定答应啊,八大家,八大家,那可是八个人做主,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他们七个人的主啊,你知道的,他们的产业在陕西几乎被全部摧毁,恐怕这几个小老弟的气性要比我大啊。”
牛金星咬了咬牙,他娘的这个范永斗,说的是什么屁话,摆明了就是要挟自己,他和一个人做不了七个人的主?怕是在收到信件的时候就已经跟八大家统一口径了吧,现在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不是当自己是傻子吗,可是自己偏偏还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辩驳,他们的产业确实被闯军破坏了不少,真拿到台面上说自己也不占理,没办法,只能提出一些补偿方案了。当然,这一方面他们在来之前是有心理准备的,牛金星也跟李自成商量了一个赔偿方案。牛金星说道:“这样吧,我们也知道八大家损失了不少,闯王也是有诚意的,我们愿意拿出白银十万两补偿给你们,这是补偿金,不算在物资的价格内,属于额外的部分。”“哈!”范永斗仰天笑了一声,摇摇头喝了一口茶便不再说话。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牛金星已经杀死范永斗一万次了,范永斗这冷笑一声是什么意思,嫌补偿低了?牛金星咳嗽一声道:“咳咳,不知道范员外还满意吗?”
范永斗放下茶杯道:“牛军师,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被称作八大家。那是因为我们在这三晋大地,甚至是西北的商业范围内有着绝对的权威,或者说八大家的商业规模是你们不能想想的,我们的经营范围也是你们不能揣测的,既然如此,你觉得十万两对我们来说算个事吗?而且是八个人分十万两,说句不客气的话,牛军师,你们当我们是叫花子?”牛金星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范永斗这是话中有话,也罢,本来也知道这些商人都是追逐利益的,十万两银子可不一定能将他们给打发了,牛金星知道,这时候他必须忍耐,先将事情办了再说,这笔账以后再算。牛金星反问道:“那么范员外的意思是?”范永斗提高声音道:“十万两也不是不可以。”牛金星松了一口气,“范员外果然是痛快之人。”“哎,我还没说完,十万两没问题,不过我说的是一人十万两。”范永斗说道。
“你说什么!”啪的一声,牛金星将面前的杯子摔在了地上,他死死的盯着范永斗,仿佛要将范永斗给吃了,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一人十万两,那八大家的补偿金岂不是要八十万两,这哪里是谈生意,分明就是抢劫。牛金星指着范永斗道:“你们怎么不去抢,八十万两,你们疯了吗?”范永斗笑道:“哈哈哈,牛军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闯军跟我们有什么区别吗?哦,就允许你们抢,不允许我们抢,我就实话说了吧,你以为这十万两银子就是补偿我们每一家的店面的,你就不算算我们的人员有没有损失,据我所知我们很多的雇工都在你们发动的战争中被杀或者失散,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笔大损失,所以啊,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我们提出这个价格自然是有其合理的地方,当然,你们也可以置之不理,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说罢,范永斗对外面喊了一声,“送客!”
“慢着!”牛金星喊道。范永斗道:“哦?牛军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牛金星虽然浑身都在颤抖,但是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自己算是栽了,但是这批物资必须要拿到,“范员外所说我们答应,不过八十万两不可能一次付清,我们先给一半,等你们拿到物资,我们再将剩下的一半和货款一起付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