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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上的玻璃不怎么牢固,被风吹得咔咔作响,锈渣从缝隙里面往下掉,落在了发黄的床单上。
天还不怎么亮,往外面看还是暗沉的蓝色,鸡的打鸣声已经响起来了。纪浔一直就没有睡,他的头太痛,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头更加沉。
他坐了起来,旁边的两个比他还小的小孩还在睡,紧紧地缩在一起,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他趴在窗子往外面看,一个男人坐在院子的大门口打瞌睡,旁边还有一条凶狠的黑狗。
趴得手发麻了,纪浔才从窗子上下来,过了一会实在是太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早上他是被狗吠声吵醒的。他先是睁开眼睛往旁边看一眼,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了,旁边的两个小孩不见了。
“他们被带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坐在角落里面,沙哑的说道。
纪浔茫然地看着已经空了的床,手揪着发黄的床单。
“我们也会被带走的。”她补充道。
纪浔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把脸埋了进去。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会有人找到我们吗?”
会吗?
他不知道。
头上的伤疤已经结痂了,他已经能忍受头痛了,小孩子一批一批地被送走了,他每天都趴在窗子上往外看,他们会被人找到吗?会有人来救他们吗?
“不知道。”旁边的女生只能干巴巴地回答道。
中午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把锁扔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旁边的女生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纪浔低头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的鞋,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出来吃饭,别磨磨蹭蹭的。”那个男人不耐烦的说,说完又出去了。
女生站了起来,她看向床上的纪浔:“能自己下来吗。”
纪浔点了一下头,顺着床沿爬了下来,头重脚轻差点站不稳,他的头太痛了,走路也磨磨蹭蹭的。
外面出去的男人又冲了进来,他一脸阴沉地怒吼:“磨蹭什么呢?”
旁边的女生吓得不敢说话,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甚至于不敢哭,因为她哭,只会换来更重的殴打。她只敢闭着眼睛不停流眼泪,嘴唇颤抖着不敢说话。
他们只会享受这种凌虐的感觉,然后像对待畜生一样放开她。
她被推出去之后,那个高大的男人逐渐走近,纪浔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男人开始打他,用手掐,用脚踢,落在身上很痛,他缩在地上只能护住头,没有人会来救他,哭声引不起他的怜悯。被打多了,他学会了忍住不哭,连痛也学会了忍住。
不痛,不痛。
他这样一遍遍地默念。
他知道男人不会打他的脸,他对待一直哭闹的小朋友,就是这样一直打,耐心地磨他们的性子,把他们磨得打不还嘴,骂不还口,才肯罢休。但是他们不会打脸,因为破相了,就卖不出去了。
打够了,男人踢了他一下:“快点出来。”
纪浔在地上躺了一会,头晕眼花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爬了起来。
男人端了两碗饭给他们,便回到了桌子上和另一群人喝酒。
他看着那碗饭没有动,抱着膝盖看着大门。那个女生慢吞吞地吃,眼泪也落到了饭里,哭够了,她问:“你怎么不吃。”
纪浔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过了一会摇了一下头:“不想吃。”
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伸手摸了摸纪浔头上那个结痂的疤:“你多少岁了。”
“四岁吧。”他说完,又扭过了头去看门口。
“你记不清了吗。”她摸了一下他后脑勺鼓起的包。
纪浔点了一下头,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吃完饭,那一桌的男人抹了一下嘴巴,拿出钥匙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把那两个很小的小孩推了出来。
纪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踉跄地走出来。
最小的那个才不过三岁。
一个男人把卡车开了出来,另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往车子上走。
纪浔手紧紧地攥紧裤子,那个很小的女孩抬头,眼睛和纪浔对视上了,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水。
一滴,两滴,晕开在地上。
卡车的后车厢被拉开了,哐当的响动声让人心头一跳。
那个女孩手朝他这边伸,小声地说:“救命。”
纪浔猛地站了起来。
旁边的女生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那个男人把那个男孩推进了车子里,女孩抓住了卡车的门,手脚挥舞着,突然爆发出凌厉地叫喊:“救命,救命,救救我。”
女孩望着旁边纪浔,手不停地挥舞着,然后又被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哭声隔绝了,只有不停拍门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
', ' ')('直到那辆卡车开走了。
那天晚上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了,旁边没有微弱的呼吸声,也没有了小声地抽泣声。
没有了那个女孩充满期许地说:“爸爸妈妈肯定会找到我的。”
那时候她和他一起趴在窗户上,望着那扇封闭的大门,那双灵动眼睛含着泪,又不敢哭出来。
纪浔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了。
梦中他被一双温暖的手牵着,带着他走在公园,那里有斑驳的树影,原木色的长椅,以及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他看不清,也不记不清了。
他的爸爸妈妈呢?
会不会也在找他。
梦醒来了,颠簸的感觉让他的头更加的晕。
纪浔坐起来,看着一旁的那个女生。
“你醒了,我们也要被带走了。”她回过头对纪浔说。
在车里分不清时间,每到饭点就会有人送两个馒头进来。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车停了下来。
他们被带进了大山腹地,被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买下了那个十七岁的女生,也顺便也要下了他。
那个男人不能生育又没有老婆,人贩子说:“这个孩子长得很标致,就是伤了头,这个也送给你当儿子,我多收一点钱。”
在他口中,他们就如同畜生一般被交易了。
那辆卡车又突突地开走了,只留下了他们。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崩溃地嚎啕大哭,拼死的想跑。
又被几个力大如牛的男人抓回来了。
他们被关在柴房里,女孩从送饭人的口中知道了,整个村里有很多从外面卖进来的女人和孩子。
一个星期,半个月,男人有的是耐心。
他不会给他们吃饱饭,在他们饿得快要晕眩的时候,又打开门把饭送进来。
男人看着狼吞虎咽的他们说:“慢点吃,慢点吃。”
他黝黑的手抚摸上女生细腻的皮肤:“只要你跟了我,就不会在挨饿了,这里虽然穷,但是我肯定不会少你一口饭的。”
他用平和又带着乡音的普通话朝他们说着。
女生看着手臂上那双手,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喉咙被梗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看向旁边的纪浔:“我给了你饭吃,以后你就要叫我爸爸,要孝敬我,以后给我养老。”
纪浔垂着头,没有理他。
男人出去了,女生抱住了纪浔嚎啕大哭,她把这个小孩当做了浮木,紧紧地攀着他。
“我们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她这样对纪浔说。
这里的小孩都不待见纪浔,他们潜意识里觉得他和他们是不同的。他们总是灰头土脸的,而纪浔白白净净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
他们对待这种不一样,总是保持着最大的恶意。
会围在院子外面用石头砸他,用言语攻击他。纪浔也不理会他们,只是撑着手望着一座座的大山。
唯一能让他开口的,只有那个女生。
饭菜冒着热气,男人饮着小酒对他们两个说:“你们现在能吃上饭,有一个避雨的地方,这全都是因为我。”
没有人理他,纪浔默默地吃着饭。
男人越喝越多,越说越起劲,到了最后指着女生的鼻子骂:“你别跟我摆架子,为什么不肯和我同床,你要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有饭吃。”
他眼睛猩红,脸上的肉抖动着。
他当然不会打那个女生,他只会把气撒在纪浔身上,他知道这样那个女生才会妥协。
男人那么高大,站在他们面前如同一堵墙一样,几乎遮住了他们全部的光,他想要对他们实行暴行简直轻而易举,随意地碾死他们,都不会有人来阻止,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女生拖住了他的手:“你不能打他,他这么小,会被你打死的。”她颤抖地说:“会有警察来的,一定会有警察来的。”
他俯视着她开始冷笑,紧紧地捏着她那双细瘦的手:“警察,哪里会有警察,你们来这里这么久了,有人找到你们了吗?我给你们饭吃,给你们屋住,我为什么不能打他。他是我买来的,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就算打死他了,又有谁会来多管闲事。”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被人贩子卖过来的,你不能决定我们的生死,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在犯法。”她狠狠地甩动着男人的手,对着纪浔说:“跑,你快跑。”
男人一把甩开她,她的头撞在桌子上,豁开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趴在地上抱住了男人的腿,大声地对纪浔说:“快走,快走。”
男人开始用脚踹她。
纪浔跑到门口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泪混着血往下流,手还在死死地抱着男人的腿,眼睛里充斥着绝望,如同草一般任人践踏。
纪浔停住了脚步,拿过旁边的凳子开始往男人
', ' ')('身上砸。
“放开她,放开她。”
谁来救救他们。
这个世界上会有神吗?
如果有,为什么听不见他的呼唤呢?
如果有为什么不救他们呢?
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法律了吗,如果有,为什么不来找他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他被拖进了柴房里面,被关了起来。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纪浔紧紧地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上,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站起来拍打着柴房的门,对着外面喊:“有人吗,帮帮她吧,求求你们了。”
没有人回应,只有耳边越来越大哭声。
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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