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谢清韫焦急大喊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并不响亮,因情绪激动还破了音,带有几分难听。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快、快把老夫人、抱回房间,即刻找府医来!”
畔月院正房
房外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正在焦急地等待。
翟府医与宫中请来的陈老太医背着药箱一同从屋内走出来。
“陈太医,翟府医,家母如何了?”谢谨辰和谢谨玄双双拦住两位蓄着短胡子的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陈太医与翟府医二人互相对看一眼,纷纷摇头叹息一声,对站在面前的两位男子拱手回禀道:“国公爷,谢二爷,老夫人…怕是撑不过今晚了,还是…”
谢谨辰闻言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一旁的谢谨玄手疾眼快地扶住他的胳膊,轻轻唤道:“大哥,母亲她…”
抬手阻止二弟要说的话,抱拳拱手认真看向两位大夫,谢谨辰沉声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太医思索一番,语重心长地劝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老夫人的身体已是快到油尽灯枯之时,国公爷也不要太过于强求。”
谢谨辰微垂眼帘不语,他岂会不知道,只是无法接受刚刚还能和他们一起用膳,欢声笑语的人就这么…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又不敢接受,不敢承认。
“劳…烦两位了。”谢谨玄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对两位大夫拱了拱手。
“大哥,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萧爱灵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害怕,她内心觉得很平静。这一生几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整个人生都很美满幸福。
十八岁嫁入镇国公府,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一甲子的光阴如梭,她和夫君已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半睁开眼睛望着跪在床榻前的儿子、女儿、孙子、重孙们她很是欣慰,后辈子孙中没有什么大凶大恶之人,即使再不济也只是平庸无才罢了。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哀哭,嘴里不停唤着“祖母”、“曾祖母”,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明明她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曾祖母了呢。
母亲和父亲也已走了几十个年头了,就连大哥,小十,也是先她一步而去。可是母亲与父亲,大哥,小十的样子仍还历历在目,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情景记忆犹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辰、辰儿,玄儿,修…儿…聘…”
谢谨辰轻轻握住,微抬着的那只枯瘦微颤的手。
年轻时这只手也是一只纤细白皙的皓腕,儿时母亲便是用这一双手抱着他们,现如今这双手上布满黑斑,干瘦得只剩下翡翠玉镯挂在上头空荡荡地摇晃。
“二弟,三妹,四弟,五妹,快过来!”谢谨辰克制压抑住哭声,哽咽地喊一声。
“娘…呜呜,不是和袅袅说好了过年我们一家人还要一起出去游玩的吗…”谢袅袅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近日府中繁忙,她便只顾着夫家的事务了,也没能时常回娘家探望,却不想母亲的身体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娘,我是聘聘,您快好起来,您不是说最爱看下雪天我们几个打雪仗了吗?娘,今日的雪好大…呜呜呜”谢聘聘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看着老母亲暗淡浑浊的双眼,她知道…母亲真的…
屋里顿时哭声一片,几个大男人压抑着哭声眼泪簌簌直掉。
谢清韫坐在床头旁边的绣墩上,红着眼圈静静看着床上的人儿,认真得仿佛要把她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别、别哭。人,老了,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们现在…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为娘也就、就放…心了,先下…下去吧,为娘要跟你们,父…亲说几句话…”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要使上全身的力气,连呼吸都是难受的,说几个字便要喘息不止。
人群慢慢被遣退至屋外,此时屋内只剩下两人,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头旁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韫、韫哥哥,你、生气了…吗?”萧爱灵试着抬起手想要触摸到对方的脸,可惜此时的她实在是有心而无力。
大手牵住那只枯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沙哑着声音,“为何不告诉我?”
摸着这一张脸,仿佛又重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时她在树上,他在树下。她拂开枝叶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俊美少年,许是那一眼起,这人就悄悄地住在她的心里了吧。
“韫哥哥,这…辈子,能、遇到你、是灵灵的…福气,如果,有下辈子,灵…灵,还做你的、妻子,可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谢清韫使劲点点头,眼眶内刹那间沁满了泪水,迷糊了眼前的视线。
“韫哥哥,你、你相信除了…大乾朝,还有,另外…的世界吗?儿时,听母亲说…有一个很美好…的世界,那里人、人平等,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女人…也可以养家赚钱,男人一生只能、能有一个妻子,韫哥哥…你说,会有这…这样的地方吗…”
谢清韫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还像往常一样摸摸她花白的头发,点点头:“有的。”
“如果…有下辈子,灵灵想,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和韫哥哥,父亲、母亲、大哥、小十…我,我们一起,韫哥哥,你、你记得一定要…要找到灵灵,灵灵会等着你的…”忽然,床上原本奄奄一息的老妇人眼中有了亮光,她这一刻的神情似是与一个健康人无异,“韫哥哥,我、好像看见父亲、母亲、他们来接我了…”
艰难地侧头再看一眼床边的男人,即将天人永隔,看一眼,再看一眼,如有来世…如有来世…双眼慢慢阖上。
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淡然,她真的放不下,也舍不得这个男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看懂了妻子艰难的最后一眼:铭记于心,我不会忘了你,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么?
床上的人紧紧闭上了双眼,谢清韫的心跳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止了,还抱着一丝侥幸颤抖着手伸到鼻子处探了探,“灵灵!”悲切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哭声。
“娘!”屋外的人急忙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老人已经闭上双眼,以及旁边落泪的老父亲,也不禁跪在床前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他们不再是什么国公爷什么镇国公府的公子,只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罢了。
本应是临近年关的喜悦氛围,镇国公府的大门却挂起了白绸,连站在门口的守卫都是身着白色丧服。这座百年府邸一时之间一片素缟,与这皑皑白雪互相呼应,散发着沉静又冰冷的气息。
今日是妻子的头七。
他真的很想她,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日子这么难过,仿佛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即使他还有家人陪伴,但是他总是忘不了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突然少了一个人他怎么都适应不了,忍受不了。没有人可以与他相拥而眠了,没有人会叫他老头子,韫哥哥了,也没有人陪他看日落荡秋千了,很多事情少了那个人,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谢清韫一个人披着一件大氅静静地坐在秋千上,也不过几天的光阴面上又更加苍老了几分,昔日的桃花眼此时已浑浊不堪没有一丝亮光,就连眼尾的朱红色泪痣都暗淡了下来。手上紧紧握着一枚玉佩,大拇指轻轻摩挲玉佩上刻着的“灵”字,半眯着的双眼看着远方。
过了半响,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眼睛微睁了睁,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喃喃自语道:“灵灵,你终于来接我了…灵灵,我真的好想你。”
近日,京都最为火热的话题便是老镇国公与飞翩郡主双双离世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人说老镇国公与飞翩郡主乃是伉俪情深,一人辞世,另一人也过于悲伤,随之而去;还有人说,镇国公府乃是武将出身,身上沾染太多杀孽才会使两位老人家接连离世;更有人说,乃是因身体有疾医治无果才…
总之,京都百姓们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一个月后,京都出现了一本风靡一时的话本子,名叫《他的妻》,据说话本子是飞翩郡主的二女儿老靖王妃与小女儿大理寺卿冯府冯老夫人所着。
话本内容讲述了老镇国公与飞翩郡主的相遇,相知,相爱,嫁娶,生子,育女,以及两人行将就木到寿终正寝的故事。
如今这一话本子上至达官权贵,下至普通百姓都人手一本。
现下京都的百姓们才对双双离世的老镇国公和飞翩郡主有了新的了解,也更是被两人真挚的爱情故事所感动。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男子都以无通房侍妾只娶一妻为荣;女子也多以飞翩郡主为榜样,学习她对夫君的贴心、包容、理解,还有夫妻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今日是小年,一大早京都城便热闹喧嚣了起来,街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大家都在为迎接新的一年而欢庆。
京都还是那个京都,依旧繁华热闹,谢清韫与萧爱灵的故事在这个飘着大雪的冬天结束了。
而属于大乾朝,属于京都城,属于镇国公府子子孙孙们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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