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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辞!”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终于找到机会跟你好好聊聊了,”陈松含笑,转过头,“顾公子,您.......”
顾远山让了两步,站在窗边吹风。
暖阁的雕花窗没关严,炭火熄了,冷风打着旋卷进来,搅得香炉烟气散乱。顾远山顺着窗口往外看,只有一池枯荷,蔫蔫的。
好一会儿,他才将异样的感觉压下去,身体的热度一点点散了。
他想起林星辞刚才的眼神——没有愤怒,单纯的好奇与困惑。
为什么,他连自己遭遇了什么都不认为重要吗?他脑子里好像永远都只思考一件事,就是该如何处理糟糕的境遇。
顾远山知道林星辞是个理智的人,可全然没想到,对方能理智到这个地步。
他回头,越过陈松的肩膀,看向林星辞。后者跪坐桌前听陈松说话,姿态端正,微微垂眸,分辨不出喜怒。
愣怔中,陈松和林星辞的声音隐隐传来。
“星辞,跟我走吧,”陈松压低嗓音,“一起去京城,那里还有人在等你。”
林星辞说:“过去的事我早忘了。”
“行,不去京城,那就来陈家,”陈松身子前倾,按住他的手背,恳切道,“你我情分深厚,不要拒绝我。”
他自以为声音不大,但顾远山自小习武,五感比常人敏锐,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心中突突直跳,不由紧盯住林星辞。
“陈兄,不必如此。”林星辞说。
屡遭拒绝,陈松有些气急败坏:“顾家有什么好,值得你浪费大好年华?”
只听林星辞平静开口:“无关好坏,只是责任。”
“责任?你不姓顾,顾家也不是没有人,又能有什么责任非要你来担?”陈松气愤道,“昨天顾洪说什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林星辞倏然抬眸,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不再答话。
沉默无疑也是一种答案。
陈松自知失言,气势弱了下去,叹息道:“你好好考虑,无论如何,陈某永远是你的朋友。再过几日就是燃灯节,我定了天香阁的酒桌.......”
话没说完,蓦地一只手从旁闪出,揽住林星辞的肩膀。
“不巧,”顾远山冷冷道,“他跟我约好了。”
陈松猝不及防,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你偷听?”
“不好意思,耳聪目明,听见你挖我家的墙角了,”顾远山满脸真诚地劝说,“下次要做坏事,可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免得被人撞破了尴尬。”
陈松面色一沉,待要发火,又强行忍住。
他狠狠瞪了顾远山一眼,转而对着林星辞露出温和笑意:“星辞,我会等你的。”
这可把顾远山气得不轻,扬声怒喝:“他不去!”
陈松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一甩袖子,施施然走了。
刚刚在一旁听着,顾远山就攒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见陈松胜利者的背影,更是憋屈。
林星辞不怎么在乎他们的争斗,看看时间,打算去书房办公了。
顾远山死皮赖脸地跟上:“陈松才不是为你好,现在苏陈两家正为花柳街的地盘争得你死我活,他就是拉你站队,你可别被他骗了。”
这话一出,林星辞反倒有些意外,轻且快地扫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这些?”
“那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唔,”林星辞慢下脚步,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住眸子,“说实话,苏家也跟我接触过。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呢?”
顾远山倒是没想过。
这事儿确实棘手,哪边都不好得罪。但现在两家都在拉拢林星辞,就说明,他们不愿让任何人坐收渔翁之利,才要把顾家拉下场。
想端水,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端。
余光里,林星辞重新迈开脚步。
顾远山脑中电光一闪:“云山路口!”
说到这里,恰有几个人从旁边路过,顾远山收声,快步追上去,低声道:“苏陈在花柳街各有地盘,云山路口是分界线,如果是我,就直接烧掉苏家一间铺子。”
“两家争夺地盘这么久,积怨甚多,一旦出现变故,引发他们互相猜疑,哪怕不想被第三方获利,为了自保也一定会动手,到时候顾家自能脱身。”
林星辞略微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往书房去。
这是对了还是错了?顾远山挠挠后脑勺,摸不准他的态度。
不过他最在乎的不是这个问题。
“咳,那个,”顾远山轻咳一声,极力自然地开口,“今年花灯节你打算去哪里玩啊?”
“在家。”
顾远山想象了一下陈松对烛苦等的场景,顿时舒服了,满面笑意:“那多无聊啊,我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
林星辞脚步一顿,随即加快速度。
顾远山跟在后面一头
', ' ')('雾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得脸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普通的、正经的,你能接受的乐子......诶,你别关门啊!”
砰的一声,房门合上,险些夹住他的鼻子。
顾远山有些讪讪,嘀咕:“都说不是了,怎么还不信呢?”
说着又傻乎乎地直发笑。
石棋一直远远地跟在身后,这时候跟过来,一脸震惊:“少爷,您被人关在门外也这么高兴啊?”
“去去去,跟你没关系,”顾远山刚把他挥开,又把人拽了回来,“对了,花灯节有什么好玩的?”
石棋:“您平日里最爱玩了,小人怎么会比您清楚呢?”
“我常去的不是酒馆就是马场,不合适,你给我想想。”
石棋一头雾水,看看顾远山,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恍然懂了什么,一下子来了劲:“那好玩的可多了,星野河的小曲,城南的烟花,落石巷的炸串儿,元街的灯......要是还不够,去城楼观星,无人打扰,又能看遍天下热闹,岂不美哉?”
顾远山眼睛亮了。
秋日的色彩渐渐退了,鲜红的橙黄的,都在凛冬枯萎。然而在兴致高昂的顾远山眼中,天空是澄澈高远的湛蓝,灯笼是欢腾喜悦的大红,游走街上,一切都生机勃勃,热气腾腾。
他满心欢喜,连母亲传来让他回家的信都没放在心上。
花灯节那日是绝顶的好天气,皓月当空,家家户户门口,一律挂着花灯。
顾远山定下全城最高酒楼的房间,推窗放眼望去,黑夜里,整座城像一片漆黑的海,漂浮着无数灯火,如流水中倒映着晃动的星空。
空气中弥漫着灯油和食物的味道,顾远山深吸一口气,看见对面一家人挑着竹竿,挂上一只独耳兔子灯,灯型七扭八歪,十分滑稽,不由得失笑,心想待会儿等林星辞来了,一定得指给他看看。
然而等啊等,等到街道挤满人群,他要等的人还是没来。
顾远山有些急了,再这么耗下去,待会儿人再多一些,可就走不动路了。他连忙嘱咐石棋回家,看看林星辞出发没有。
窗户下游人如织,一对年轻男女手挽着手,在路边要了碗汤圆。
他们吃了一碗,两碗,三碗......也太能吃了吧,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女子以帕捂唇,低下头去,男子似乎笑了,掏出怀中丝帕为她擦拭嘴角,抬手问店家又要了一碗。
“公子,这是小店送的好酒,小的搁在这儿了。”
顾远山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随手拿起那果子酿仰头就灌。
他们吃个没完没了,顾远山看得满心烦躁,又是一阵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放任林星辞在家办什么公务,直接把人拉出来,现在至于在这儿枯坐着吗?
身后又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顾远山不耐道:“不必送什么上来了,我......”
话说到一半,忽觉一阵头晕,他甚至不及转身,就陷入一片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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