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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顾家的桂花糕做工很精细,入口绵软香甜,呈长条形摞在一起,外面裹着糖霜,再撒一些干桂花以作装饰。
桌上这一碟却软趴趴的东倒西歪,林星辞权当没发现,夹起来送进嘴里。
下一秒,他凝固了。
顾远山趴在桌边吞了下口水:“好吃吗?”
林星辞张嘴,手指触及腰间狼牙,又把嘴闭上了,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吃。”
顾远山紧绷的肩膀松弛下去,转而得意起来:“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欢。”
他观察得可细致了,林星辞那张脸波澜不惊,他愣是搜寻出各种丰富的信息。吃到好吃的,眼皮微微上抬,是有点惊喜;弄脏手指,鼻子皱出一道浅痕,在嫌弃;喝一口粥,眉头跟着一跳,是被烫到了。
口味清淡,爱吃甜的,要是吃了辣的立刻满脸通红去喝茶......他全知道。
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已经跨了出去,顾远山兴致勃勃,紧接着迈出下一步:“哎,不如我带你骑马去吧?等你学会了,开了春咱们一起去塞外,我抓狼给你玩儿。”
林星辞停止咀嚼,沉默片刻。
“不用了。”
“为什么?塞外风光跟江南可大不相同,你不想看看吗?往北还能路过京城,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呢。”
“......我这辈子也不会迈出江南一步,更不会去京城,”林星辞抽出丝帕,缓缓拭去指腹糖霜,冷漠再次浮现,“我不想看。”
顾远山一愣。
林星辞掸掸衣袖的皱褶,转向门外:“多谢你的糕点。”
身后却冷不丁传来顾远山的声音:“骗人。”
林星辞动作顿了顿,肩膀就猛然被扯了过去,被迫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一汪澄澈湖水淋湿了他,似要洗去一切伪装。
下一秒,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带着他往外走。
“顾远山,你干嘛?”
“跟我走就是。”
出了揽星斋,来来往往的下人都诧异地停住脚步,从走廊的四面八方看过来。
林星辞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众人的关注让他浑身不自在,不禁往后扯:“放开我,顾远山,顾远山?”
然而他连一把玄铁剑都拔不出来,顾远山却能耍得虎虎生风,根本不是对手,又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引得下人来看,迟疑间已然来到马厩。
顾远山一把将他抱上马背,翻身一跨,从后方抱住他。
“你要做什么?”林星辞攥着马鞍往下看,欲哭无泪,“我不会骑马,你放我下去......啊!”
顾远山一夹马腹,已然冲了出去!
随着林星辞惊慌的尖叫声,那匹马养精蓄锐,如一支离弦之箭飞射出去,顷刻间离开宅邸,踏过鸡飞狗跳的小巷,跨过热闹的人群,向着城外疾驰。
疾风贴着面孔,林星辞靠在顾远山胸口,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僵成一根棍子。
“深呼吸,感受马奔跑的节奏,”顾远山大声说,“别这么紧张,让你的身体主动适应!”
林星辞根本不得要领,颠得想吐。
这时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向他们急速逼近,他吓得瞳孔紧缩,失声尖叫,顾远山却仿佛故意的,当他看清车夫因惊恐而张大的鼻孔时,才扯动缰绳。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林星辞被甩到半空中,蓝天、枝桠、屋檐,仓促地在视野晃过,最后定格成空旷的街口——马车离开了。
林星辞抱着顾远山左手,刚喘匀气,马又开始跑了!
到现在还没跑出城门,这要跑到什么时候?
林星辞几乎绝望了,满心恐惧化作愤怒,禁不住大叫:“顾远山,你有病啊——”
这叫声前调怒气冲冲,中调是颠簸中的颤抖,后调则由恐慌的尾音组成,听得顾远山直乐。
林星辞压了一天的火气彻底爆发,喷涌出来:“混账,无赖,泼皮!顾远山你不要脸!”
“你骂人就这点水准吗?”顾远山哈哈大笑,“跟我骂,我操你大爷的!”
“顾远山,我操你大爷!!!”
顾远山笑得更大声了:“好,好,骂得好!”
冬天的太阳升到了最高,城郊枯树林立,马蹄飞驰而过,满地枯叶如被狂风席卷,带起满地尘埃。
他们驶入枯树林,树影如被浪头席卷,从他们身上冲刷过去,瞬间消散。
“林星辞,看前面!”
刹那间,树海枯竭,他们冲上一片高坡,眼前豁然开朗。
浪涛拍岸,潮声阵阵,宽阔江面在他们脚下怒吼,江边芦花成片,看不到边际。
林星辞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空气进入体内,一阵说不出的清凉畅快。
“塞外的沙漠就像这片江水,不,比这还要宽广,”顾远山扬鞭,虚虚点着远方,“那里草原丰茂,牧人的迁徙从冬到春,歌也从春天唱到冬天....
', ' ')('..天下之大,何止一匹野狼?”
随着他的描述,林星辞眼里亮起一簇光,然而当他话音停止,那光亮又摇摇摆摆地灭了。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
“因为你喜欢啊,”顾远山从旁探出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为什么一直否认?”
林星辞心脏漏跳两拍,下意识想反驳,转头却对上了顾远山专注的目光。
他的眼神纯粹而认真,日光下,像两颗莹润琥珀。
林星辞不知为何没能说出话来。
“知道你看重礼数责任,那也用不着连自己喜欢什么都要忍吧,谁不服,我替你出头。”
他的话直截了当,不带半点修饰,一如他理所当然的喜欢。
林星辞的冷漠不由融化了,他垂着眼皮,声音低了下去:“你不懂,我去不了。”
“你不告诉我,我自然不懂。但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想去塞北,”顾远山咧嘴一笑,“那我陪你。”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或许只是错觉,但那一刻,林星辞眼中,他的的确确是在发光的。
心脏漏跳得更厉害了,林星辞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或许他病了,病得很厉害,否则怎么会这么荒唐,生出一股子不顾一切的冲动——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可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涛声便只剩风声,旷野空无一人,好像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他昏了头,偏过脸,轻轻碰了一下顾远山的唇角。
顾远山:“......”
林星辞回过神,慌张低头,手背蹭过嘴唇,含糊道:“我们回去吧。”
“你、你......”顾远山摸了摸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亲我?”
林星辞耳根充血,尴尬得脚趾蜷缩,已然后悔了:“那个,我......唔!”
顾远山已经掰过他的脑袋,报复一般,重新将唇覆了上去。
不同于蜻蜓点水的触碰,顾远山的吻强烈而深入,充满侵略性,短短一个来回,就让林星辞满脸涨红,喘不过气。
“来都来了,做点开心的事吧。”他眼睛异常发亮,咬住青年耳廓。
林星辞悔不当初,身子后仰,努力推拒他的脑袋:“不行,我、我下午很忙,还有事要做。”
“真不凑巧,”顾远山哑声宣布,“你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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