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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催产药?”韩昭不解,道:“你已经小产了,还要催产药作何?”
舒作诚咳得厉害,单手拉住那人袖子,一时间回复不了他的话。韩昭趁势握住那人手腕,为他诊脉。
舒作诚下意识想逃,但转念一想自己此时并无事隐瞒,便不再挣扎。他身子颤得厉害,除却身体亏损和大大小小的炎症之外,韩昭摸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皱眉不语,面带疑色地直视舒作诚的眼睛,似乎是在等他解释。
“咳咳,咳咳咳咳……这胎已死多时,从脉象上看不出是正常的,你最多也只能探出气滞血瘀,循行不畅罢了。”舒作诚大口喘气,“我也是心中疑惑很久,方才刚得出的结论。”
他抬头撞见刚刚进门的汤尹凡,赶在那人对韩昭责骂之前又道:“应该是双胞胎,上次娩出一个,还剩一个在腹中。”
汤尹凡大惊失色,赶至榻前蹲下,他抬头问:“你说什么?”
舒作诚轻咳两声,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摸在腹上,他在多个位置探了探,终是在一处停下反复轻按,他下手不重但却因此眉头紧皱,全身紧绷,很疼。
“是双胞胎?”由于自责,汤尹凡的眸子瞬间湿润,他清楚自己方才所听的没错,反问道:“怎会是双胞胎?”
舒作诚道:“事不怪你,两个胎儿长势不同,腹中这个发育缓慢,胎息微弱,即使已经五个多月,个头还是太小,恐是在三四个月时就已停止生长,羊水过少,肉眼看不出端倪来。再加上月份不大,号脉也号不出,只得我本人估算。”
他掀起上衣,露出扁平的腹部,拾来汤尹凡的手放在上面,严肃道:“这处摸起来稍有些硬,像是淤血,实则不然。手下稍有肿胀,应是羊水。”
汤尹凡急急地倒吸一口冷气,他内心突然慌得厉害。
舒作诚淡淡笑着,示意他并无大碍,他对面前的二人道:“所以,得再劳烦你们二人帮我开份催产药了。”
“怎么会这样……”
“你的身体受不住。”韩昭攥紧拳头,脸色实在吓人。
舒作诚叹气道,“没有其他方法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让它一直留在我体内。我今日受不住,明日也不一定会更好。”
他说这话时,早已料想到后果,一想到还要在经历一番生死之痛,他自是对此感到后怕,可舒作诚没得选择。那孩子是具尸体,母体已停止供养,泡在羊水之中多时。
是尸体,就必会腐烂。
韩昭咬紧下唇,默默走至一处,执笔开药。
他只得尽量把药方配的温和一些。
远处的人好像得知了他的心思,叮嘱道:“千万不能缺斤少两,上次的药开得那般烈孩子都没落下,若是药剂不够的话,我岂不是又要白疼一遭?”
韩昭的手抖了抖,笔尖狠狠扎在纸上,墨迹横行,浸烂白宣。
一碗汤药下去,舒作诚很快就感受到来自全身的不适。
腹中的疼痛暂且不提,他整个腰部肌肉酸痛如撕l裂不说,后背后颈皮肉收紧,僵硬发麻。他头昏脑涨,肠胃不适,他咳嗽不止,下床半跪在地,抱着痰盂大吐特吐,呛得眼泪鼻涕肆意狂流。
韩昭的确听从了他的话,来了一记稳准狠的方子,药效猛烈,他受不住。汤尹凡心疼地紧,陪他跪坐在地,搀扶着他的身子以免瘫倒,得空之时还不时还不忘大声抱怨责骂,骂韩昭生得糊涂,竟当真狠心写下烈药。
换做他时舒作诚必然会开口叫停,但现在他完全顾不得。左右之人所言皆不入耳,他似是天外来物,与之自动有屏障相隔。
见他实在不爽,时不时呕着,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床,汤尹凡在地上铺了几层厚棉褥,让那人瘫坐其上。多数时间,舒作诚半个身子倚靠床边,一只胳膊搭在上面,将头埋进手肘,闭目养神。
韩昭不甘愿立于远处,他走进,有意识地留意着舒作诚左手小臂上的绷带。他不知,在几日之前,那绷带只缠绕在手腕处,如今已攀至整个小臂,到达肘部。
汤尹凡再欲开口嗔怪,熟料被韩昭眼神狠狠剜了一计,将他的话生硬堵回口中。
韩昭伸手触碰绷带,舒作诚有意回躲,但他意识到自己躲不躲无非也就那样,此毒猛烈,他无法漫天过海。如若要破解乌蛇蛇毒,最快速的破除方式还需乌蛇自身当做药引,韩昭是流灯殿的人,想必会知道此蛇下落。
舒作诚不抵抗,大大方方地任他去看。
韩昭郑重解下绷带,见他半只胳膊的皮肉已经腐烂,拆解之时,还有大量皮肉夹带着药草粘黏在绷带之上,污血满目,惨不忍睹。
“这毒……”他睁大双眼,喃喃道出两个字。
汤尹凡抬眼看他,神色悲凉,“我们当下被困在此地,草药不全,不得破解。你如今已经得知他中的是流灯殿的邪毒,此事……你自己看着办。”
“疼吗?”韩昭手中扯着两根纱带,不敢动弹半分,生怕再牵扯其皮肉。
', ' ')('“还问?!你说疼不疼?!”见舒作诚迟迟不理会,汤尹凡忍不住道。
韩昭不语,只得再上些药粉,重新为他包扎伤口。
室外雨势渐强,雨水之声掩过舒作诚的喘I息和shenyin之声,他纵容自己不必过于隐忍。不知多久他身后一热,只觉得又有液体从体l内流出。近日恶露不断,黑黄色粘液稀稀拉拉地流着,他早早习惯,不再将其太过重视,但这股热流来势汹汹,好不一般。
他想支起身子查看,可突然呼吸一滞,动弹不得。
又来了,他又一次无法控制这副身体,他的魂魄被囚困,他能感受到所有的疼痛,却不得挣扎。舒作诚的眼皮愈加得沉,他挣脱不过,只得乖乖合上。
小腹坠痛,沉沉地向下拉扯,腹底刺痛,如一万根银针按照虚有的节奏不断扎刺,舒作诚意识健在,疼得冷汗直流。汤尹凡发现事况不对,揽住那人仔细查看,见他双目合着,全身冰凉,心道大事不好。他伸手去摸脉搏,指下平静,几乎什么都感受不到。
韩昭伸手测面前人的鼻息,似有非有,着实吓人。
舒作诚费力折腾好一顿也无济于事。
“你……你别吓唬我啊。”见他额角还有汗珠,汤尹凡将人抱在怀里,心中留有一线希望。
登时,舒作诚睁开眼,随即大口喘息着。
他急忙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去身后一抹,低头再看,果真是血。
又是血。
舒作诚面露难色,被面前一物刺激得再一次咳嗽不止,他身体的剧烈抖动,让下面溢出更多的鲜红。大量的血块从那处排出,身下的被褥上绽开一朵刺眼的红花。他单手撑地跪坐在上,知此形势难堪,但见韩昭来扶,连忙制止道:“无碍,这般坐着,淤血下来地也快些。”
他转头对身侧的汤尹凡道:“你寻块破布掩上,不好看。”
“这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有心在意这个。”
见舒作诚实在为难,他只得如其所愿,找来一块红布铺在他腰后,助他掩耳盗铃。汤尹凡知道,因韩昭在此,他的师兄处处拘束,心存芥蒂,并不自在。
汤尹凡有意出言遣走那人,却被他一口回绝。
韩昭斩钉截铁地道:“我不走。”
这三个字看似简单,却分量十足。
舒作诚没空管他二人斗嘴,他双腿在布下打开,疼得狠了就干脆趴卧在地。韩昭知他手臂有伤,抱来软枕帮他垫好,他端端正正跪在他面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舒作诚的一举一动。
宫缩增强,舒作诚一个不稳,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韩昭接住他,但怕伤及他身上的上的各处伤口,他姿势生硬,手足无措,两只手不知该怎样去触碰那人,不知该如何搀扶。
舒作诚实在无力,眼前一黑,半晕在他怀中。
元荔来来回回烧了好几趟开水,汤尹凡掀开布料为他擦拭着下shen污渍。他排下的淤血起初是鲜红的,到后面血色变深,最后干脆成了黑色并稍有硬度的血块。
伴随着一股子并不友善的气味。
这血块已沤在他腹中多时,是许久之前留下的,它出现在此,只能证明舒作诚所料不错。的确有污血未净,有死胎被困,这种情势,世间鲜有,若不是舒作诚本人的医术有些道行可言,及时发现,恐是能平白因此时丧命。
舒作诚跪身在地,侧着身形倒在韩昭怀中僵持了约有三个时辰。他昏睡多次,被痛昏,又被痛醒。他身子被汗浸湿,担心他受寒,那二人又取来软被暖袄披在他身上。
许是他太累了,一言不发不说,竟还在韩昭的怀中寻到了几分安心。
再一日的清晨,胎膜破裂,胎水总算显露流出的痕迹。
死胎在他腹中本就看不出弧度,说明这胎水甚少,汤尹凡担心跪坐流尽不好处理,连连和韩昭一同把他挪回床榻。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胎儿所在之处的软肉有被勾拽一般的疼痛,那一处牵连了他的整个腹腔,顺带蔓延全身,让他痛不欲生。舒作诚蜷缩着身子,痛苦无助,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的微薄,他无法与之相抗。
见那人已被折磨地不成样子,自己却只得在一侧睁眼看着,韩昭心情沉重,于心不忍。
汤尹凡将人翻过身来,却见他身上多处伤口破裂,染脏被褥。
那人单薄的身子倒在韩昭怀里,轻得很。他肢体苍白冰冷,面色因为用力而浮起上一层并不自然的绯红之色,他的身子因用力而剧烈抖动着,他分明是唇l口大张,大力喘息,却偏偏听不到什么声音。
他实在是羸弱,如晨时天边残月的幻影,不经风吹便会烟消云散,惹人怜悯,却不得触及。
舒作诚用力之时,脖颈和面部布满青筋,他紧闭双眼,睫毛抖动之间崩出几滴泪花,力竭松懈的瞬刻是意料之中地毫无声响。他偶尔咳嗽两声,也如清风擦喉那般微弱不堪。
逐渐地,有鲜血从他口中溢出,那人却无力阻拦。
他尽力吞咽
', ' ')(',可血液却不受控地那般恣意地流着,从下巴滑至咽喉,顺着锁骨流入发丝。汤尹凡一边哭一边擦着,他发现舒作诚的眼神开始涣散,不得聚焦。
韩昭知道他以至崩溃边缘,牵住他冰凉的手心轻缓地输送内力,他心中那般不安那般慌乱,此刻却必须稳下心神,小心谨慎,怀中之人受不得任何刺激,他一不留神便会伤了那人。
一股暖意顺着手心涌入体内,他努力再三,终是从体内排出一物。
汤尹凡低头查看,却吓得失了分寸,大叫一声。
韩昭还未来得及斥责,伸头去看,所见之物竟也让他怛然失色,寒毛卓竖。
竟是一颗还不足鸡蛋大小的婴儿头颅,伴随着两寸余长的血块一同排出那人体外。
胎儿死后,在舒作诚的腹中又多呆了十日,已开始腐烂。它的身躯碎裂成块,当下所见只是它的头部而已。在舒作诚腹中还留有余下的躯干和四肢残存,这死胎是仅断了头还是全身四分五裂,依旧尚未可知。不过从他小腹平坦并不明显一点来分析,恐是尸块早已分散各处,凶多吉少。
这身首异处,不知是他被围攻时受伤所至,从山谷中坠落所至,是他从枣树摔下所至,还是在刚刚,他跌倒所至。无论以何种原因造成这般后果,舒作诚所要面临之事,都不得而已变得更加严峻。
汤尹凡强装镇定,取来一张丝帕将那孩子的头包裹起来,小心放置到一旁的托盘之中。
他转身吩咐守在隔间的颜京墨:“你去镇子里找最好的稳婆来。说清楚是男子生产,让她把生产的工具全都备好!”
舒作诚意识暂无,他昏沉沉倒在韩昭怀里,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韩昭帮他把被子拉好,以便他保持体力,避免受凉。他接过汤尹凡递来的热汗巾,一丝不苟地帮他擦着脸颊和手心。
汤尹凡也是累地大汗淋漓,他至床边坐下,多看了他一眼,道:“你怎突然对他如此上心。”
不出所料地,韩昭没有理睬他。
他只是担忧地看着怀中的人,眼底闪过一纵即逝地温柔。
汤尹凡烤热双手,再度抚上那人的腹部,这胎羊水本就不多,此时恐怕所剩了了。他摸到舒作诚体内的几处硬块,分析出这是约莫就是胎儿的其他部分,此情此景,他再不得强行分娩。
汤尹凡知道事情的严重,他在生产之事上经验不足,不敢轻易出手,只得请来稳婆相助。
颜京墨驾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把稳婆接来,婆婆五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但却是个相当干练利落之人。
听在场之人把详情一说,她并未对此大惊小怪,明显见过世面。她提来竹箱,把其中工具如实清点一番,心中已有盘算。
“您所料不错,他是无法只身生下这孩子。”她从中拾起一个类如圆管状的玉器,道:“得以皆它kuo张,将那处撑I开,伸手去取。”
“伸手去何处?”韩昭未听懂她说的话。
汤尹凡十几年前接生白均一的时候曾将手伸到产道之中,也仅限于产道之中。这稳婆所言若同他所料,岂不是……他深深吸气,虽是紧张,但也表示赞同。
“去肚子里面呀。”稳婆道。
“如……如何……?”韩昭不解。
“照你们所说,这胎都烂在他腹中这么久了,小少爷早就内里糜烂,恐是连胎盘也烂了。这么多腐肉碎肉都堆积粘连在他腹腔之中,你想让他生到何年何月才能生出来?”那稳婆挽起袖子,道:“得伸手去捞,把这些脏东西一趟一趟捞出来。”
她老人家这么壮的一根胳膊伸入其中,还要一次次地进入,但是想想就会头皮发麻。
“我手脚细,我来取。”汤尹凡毛遂自荐。
“你一个年轻男人,哪有经验做这事儿?”
“在场的都是大夫,我自幼学医,怎就做不得?”
稳婆不信他,又从盒子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片,道:“不仅仅是要把胎儿和胎盘取出来,还得把其中的息肉连带挖出,你要是手劲儿不稳,一个不小心大出血了,可不就后患无穷又得不偿失?”
汤尹凡闻言犹豫,他的确不敢再贸然上前。
“这种事儿虽不常见,但也会发生。有些农妇实在粗陋,胎死腹中半个多月自己都不知,大夫药剂不够又除不干净,时常留有余症。为了生存,只得遭受这苦楚。”她看着床上之人叹了口气,道:“只是苦了这小少爷,看着是个尊贵人物,可年岁尚小又是男子,真是受罪。男子那地方开的不大,避免撕裂,只得用此器先撑缓一下。”
性命攸关,韩昭只得狠下心,他抿住嘴唇,在舒作诚身上按了几处穴位,让他身体稍有麻痹,意识模糊,希望能以此缓解即将到来的疼痛感。
“他开几指了?”稳婆问。
“之前是五指,现在应该开了六指。”
舒作诚是小产,无需等产口开全再生产。
“他宫缩还有,还能再开。”稳婆将玉物从火上灼烤,
', ' ')('再取出放凉稍许,待其有温热余温之时,再缓慢放进舒作诚的身体中。它约有四寸长,稳婆缓慢推动,并未将整个物件都塞入。
韩昭面色冷峻,将一切看入眼中。他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的脸庞,似乎是在躲避。
颜京墨看出端倪,上前询问道:“少谷主那边还需要人照顾,韩大侠要不然……”
“我不走。”他第二次说出这话。
他怎能走。
他岂能走?!
颜京墨无奈的观望了一眼汤尹凡,那人也好比蔫儿了的花草,皮囊上没了光彩,眸光生涩,排去戾气,相较从前文弱不少。汤尹凡抬不起精神,冷眼回看他,开口淡淡道:“任他去。”
他连袖子都懒得挥。
颜京墨不再自讨没取,那些人的恩怨是非他无法插手,只得恭敬点头,讪讪退回一旁,帮元荔把新烧好的热水端来。
几炷香的时间过后,稳婆将那物什取出,将其换成一个更加宽粗之物。来来回回换了约有四五次,才将已开全的产口调节至她满意的规格。她又找出一对玉砚,玉砚上分别雕有反方向的两个圆滑玉钩,把玉砚分别放置那人身l下两侧,用玉钩向两边勾住且撑拉起那处皮肉。
这样才能保证产道保持一个一直打开的状态。
汤尹凡取来一捆棉布横在舒作诚口中,避免他痛急之时咬住舌头。
稳婆用烈酒浇过整个上臂和手部,待它自然晾干。
“来,帮忙把人按住。”她弓起后背站在床尾,一只手按在舒作诚腹上,寻找胎位,一切已准备就绪。
她将手指并拢收紧,那半只胳膊直直从入口伸了进去
舒作诚当即传来呜呜之声,他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就要挣扎,双手被韩昭紧握,两只腿大开,蜷缩两旁,分别被汤尹凡和颜京墨紧紧箍住。元荔见不得这场面,哭着跑回柴房。
稳婆的手粗糙干硬,强行探入那细腻柔软之中。
舒作诚明显感到一个冰冷异物生涩地入侵至自己身体内部,他的体内皮肉被强行撕扯刮擦,撑至撕裂,痛得他一个机灵瞬间清醒。韩昭封穴之数在此丝毫不起作用。
舒作诚睁大眼睛,咬紧口中的布,他有意不去抵抗,但身体应激严重,难受地全身颤栗。身体深处还未曾面临过如此强横之物,那种在体内不知哪一点爆裂开来的刺激,痛得他寻不得出处。
那是一种如炙泥在砧板上一般的无望。
稳婆伸开手指,在他体内移动,找寻着支离破碎的婴体残片,她每触碰一处,舒作诚都如剥皮一般的疼痛,似有锋利的寒冰刺入体中,尖锐的冰片在他最为脆弱的软l肉之上滚动刮蹭,让他伤痕处处,遍地开花。
他已经极为克制,他全身紧绷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的呼救,但他实在是太疼太难受。他的眼泪泉涌而出,他不知该如何做才能缓解当即的疼痛,他寻不得方法,只能徒徒忍受,任人宰割。
“马上就好了……”韩昭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说了一堆的无用话语,“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疼了。”
舒作诚头脑昏眩,气血上涌,满面涨红之下双耳嗡嗡作响。他所有的神经都专注在腹腔和下身的撕痛,他根本听不见也无法流连那人所言为何。
稳婆握住手边的几个坚硬之物,顺着少量羊水渐渐将手撤出他的体外,她手肘出来只时迅速,明显不如之前疼痛。她上臂沾满殷红,全部是血,张开手掌,那是一个孩子薄弱发紫发黑的支干和一根不如小指粗细的腿脚。远看就是一滩劈开肉绽的腐烂血肉,透明且破碎。
她将手中之物交代在托盘之中,简单擦去手中血污,又用酒水二度擦洗,趁热打铁再次探入那已经开始肿O胀之处。
酒水未曾全干,舒作诚只觉得下面灼烧地难受。紧接着又是暴痛席身,他上半身猛的一抬。
身后那人将他牢牢锁入怀中,下巴抵在他湿润额前。
舒作诚感受着那只大手在他身体之中强行撕扯拖拽,将他宫内皮肉连根拔起,不知抻拉出多少细碎之伤,他感受着剥皮之痛,感受着新生伤口的腐蚀溃烂之痛。他实在是不知如何再忍,他的喉咙中自发的暴露出一声吼叫。
那声带着呜咽的吼声极其响烈悲惨。
他好想死。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他早就忘却了这种感受,他甚至不记得上辈子生产之时是否有这么疼过,恐怕是在栈桥濒死之际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难堪。
死了便足以解脱。
他脱力倒下,目中一黑。韩昭匆忙坐直身子,面朝他而坐,用身躯挡住床尾稳婆的身影。他直面将人抱在怀里,舒作诚的脸迎至那人宽宽的肩头,双手轻轻拦住韩昭平直的后背,又沉沉垂下。
韩昭身体寒凉,他身上的气息,如冰花,如冬雪,自带一股子凛冽。他平日里的倜然会将人冻伤,但此时嗅过,倒是凉意入肺,沁人心脾。反倒让人萌生出一种安心之意。
稳婆的手再次行动,一把揽住那懒得稀碎的残肢血
', ' ')('肉,再度混着血水从中取出。
舒作诚疼极之时,他只顾横冲直撞如那人胸怀之中,双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背。他的双手因太难煎熬无处可放,只得紧紧攀在那人背上,他企图找到一处安全可靠的角落,供他喘I息。
韩昭知他苦,双臂箍住他,恨不得把人揉碎在自己怀里。
稳婆陆陆续续又清了三次,这才把腹腔中的胎盘和肢体打理干净。
汤尹凡一只手用纱布按压在他产口之处,试图以此止血,他所在之处只看得到韩昭宽大的背影,背影挡住那人,他见不得舒作诚分毫。他现下也不能移动,只得叹息一声,索性不去看,他声音发抖,他劝慰道:“师兄……快了,还有一次就好了……”
产婆把那精巧的银片藏入食指和中指之间,将其安全带入舒作诚的体内。舒作诚宫内淤物已清,羊水不剩,只剩一片温热柔软和血迹斑斑。
她用无名指按压息肉所在之处,再用银片将黏连之物连根铲除,这银片锋利坚硬,即便她下手很轻,但究竟创剧痛深,如摘胆剜心,彻心彻骨。
舒作诚再度嚎叫出生,声音中的压抑逐渐失控,变成彻头彻尾地嘶喊。
他几乎已将口中布料咬断,已至极限,他满脸泪水,完全失态地用力抱住韩昭,他的指甲扎入那人后背,企图从他的怀抱之中寻出一条生路。他丧失意识,在生死苦痛面前无力在意身外之事。
愁凄悲恻,惨绝人寰。
他不知何为尽头,只知道那银片不过小小的一个冰凉物件儿,就能要去他的性命。舒作诚面前出现幻觉,他走到一处山崖,前路尽是虚茫一片,只要他跳下去,一切即将终了。
舒作诚在喊出这一声之后头脑晕沉,阖眸之际,已将一切尽数抛去。
韩昭抱着他,将怀中人抱紧。一滴热泪划过脸庞,他浑身战抖,还在执拗。
他坚忍着,不敢大力呼吸。
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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