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绝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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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求您救救他吧!小蛇再也不敢私自带凡人入我蛇域了,只求您能救了子忠的性命!您要罚,就罚小蛇,小蛇做什么都可以!”

底下那女子心急如焚,不顾春雨后竹林地面上的湿润新泥沾污了崭新的鹅黄纱衣,便匍匐在地上不住跪拜磕头,语无伦次地求饶求救。她身旁,一张草席上躺着个仅着中衣奄奄一息的魁梧男子;面前,正是一张翠竹盘根错节自然长成的竹榻。竹榻上的人,她此刻却不敢抬眼一勘。

诡谲竹榻上的女子却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斜依在榻上,微微掩口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淡然道:“这么快就喊上‘子忠’了?急什么……一个凡间的小军师而已,死了又怎样……小赛金,费这么大力气从西北边陲捞来一个皮糙肉厚的还不远万里送到咱们岭南蛇域,你累不累啊?来日得了闲,本王给你找更好的……”

“求……求您……”草席上,付子忠嘶哑着开了口:“在下死不足惜……只求您能施展神通,救救……大齐百姓……边关战事焦灼,将士正等着在下送去军机……”

竹榻上的女子这才抬了抬眼:“好啊。本王帮你把军情送去,你当做本王的小零食,让本王打打牙祭来报答本王,如何?”

“王上!”赛金疾呼。可杀伐决断的蛇王之命她一个小小侍女岂能违抗?赛金失声喊完这一句,便一声也不敢吭,只是悄悄抽噎。

付子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气若游丝,拼了最后一点力气道:“赛金姑娘……在下多谢您的救治之恩……蛇王大人,军机在在下怀中蜡封竹筒里,望您遵守诺言,将其送给大齐娄兰边境……王鸩将军手中……”

蛇王点点头,轻笑一声,双目“刷”地睁开,绽出一双金黄圆眸血红线瞳,水青纱衣随风而动,如同一团云雾闪到付子忠面前,一双渗人的眸子盯紧了他,柔荑般的纤指蓦地掐紧了付子忠的下颌。

付子忠的喉咙里发出呼吸不畅的“咯咯”声响。一旁的赛金猛地捂住嘴,小声呜咽。

蛇王那生来含笑的柔唇蓦地张开,下一瞬,竟从下颌到头顶绽出蛇首的样子。那是一只狰狞的青蛇首,蛇首额间还有两支莹白细角。血盆大口直直对着付子忠的脸,似是要将他一口吞吃下去。

赛金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红透了眼眶。

殷红阴凉的长信子从蛇口中探出,在付子忠的脸颊上下舔了舔。付子忠双目紧闭皮肤微战,却仍是一心向死,并未退却。

蛇王收回信子化回人面,抚掌笑笑:“不错,不错,味道真不错……”说罢指尖用灵气凝了个冰为壳火为芯的小珠子,从付子忠怀中一把掏了竹筒,站起身将那珠子掷给赛金:“这么好的吃食,赏你了,别浪费哦~”

赛金接过那蛇王修为凝成的救命灵丹,破涕为笑,连忙叩首拜谢:“多谢王上救命之恩!”

蛇王打个哈欠,摆摆手,便化作了一团水青云雾,消失不见。

那张竹榻也默默从竹榻的形体中抽离,分别化作几根翠竹,归于竹林中。仿佛之前只是幻梦。

闲啊,闲出毛来了。

曲寒魄继任蛇王七百余年,幽栖岭南蛇域,吃了睡睡了吃,百年如一日。这好容易才来了点新鲜事。虽说手下有一众小蛇妖任凭差遣,曲寒魄自然也是要亲自出马了,顺便还能去看看人间风光,何乐而不为?

她神行到大齐边境一处破败的驿站,赛金把小军师救回来的地方。果然,边陲风沙肆虐了这几日,那小军师付子忠的白马被拴在破败不堪的马棚中,侧躺在地,也快不行了。

来了有人烟的地方,便是入了“人世”,在人前不可滥用法力,只能收了神通,换作马匹代步。曲寒魄上前点了点那马的额头,那白马顿时便恢复了气力。曲寒魄拉着缰绳,费力地将那马拽起来,正要侧身上马,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身打扮不太像人样,又用法术捣鼓了一身行头,顺便想了个入世的身份名姓……

且看娄兰边防。

战马嘶鸣,将士嘶喊,两军厮杀。大齐将士愈战愈勇,其中更是有身穿玄铁甲、面带鬼面具的将士带领着一队又一队身着短甲的大齐士兵上阵杀敌。可纵然如此,也敌不过娄兰蛇阵。

花斑毒蛇,漆黑巨蟒,齿利如剑,毒狠如锥。先是骑兵战马,中了蛇毒顷刻倒地。然后群蛇便向摔下马的将士们袭来。小的沿着他们的小腿钻进铠甲便带了毒的咬,大的直立弹袭他们的喉。娄兰趁虚直入,不少大齐将士血染疆场命丧黄泉。

眼看不敌,保存实力要紧。

那带鬼面着黑甲的将士中,突然爆出穿云裂空一声令:“众将听令!撤!!!”

大齐将士想撤,却被群蛇环伺,更是被从天而降的娄兰伏兵截了后路。人蛇绞杀阵,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将大齐将士尽数杀灭。

千钧一发。

又是那带着鬼面的年轻将领石破天惊一声令:“魍魉营听令!突围撤离!”

训练有素的鬼面军——魍魉营迅速变换队形,一圈护住内里大齐士兵,另两队奔赴后方突围。那年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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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健步如飞,带着鬼面军一路突围。一路上,刀光剑影,晃得黄沙如银屑;人血蛇液,直染得黑甲也赤红。

离大营还有很远。大齐将士已死伤过半。

大齐士兵早已精疲力尽,鬼面军也开始体力不支。那年轻将领的神色隐于鬼面之后,持剑之手微微战栗,却仍旧步履坚定,一步踩一蛇,一剑杀一人。

突围之势愈发衰弱,眼看着大齐将士即将全军覆没。

突然,清脆彻耳振奋人心的笛声从南透来。

不知是谁,用笛子吹了一曲破阵曲!

群蛇闻曲,皆如石化般纹丝不动。任凭娄兰蛇师如何操控俱是无效。紧接着笛声曲调一转,那些蛇便四散而去,没入黄沙茫茫不见。

众人皆是惊诧不已。可那年轻将领无暇分析个中缘由,只震声高喊:“杀出重围!!!”

大齐将士皆道是天不亡我,齐声高喊:“杀!!!”重整旗鼓,随着鬼面军和那年轻将领杀出娄兰包围圈。

那笛声还在继续,如同一条牵引大齐将士的铁绳,直将人从泥潭沼泽般的困境中一拔而起。

绞杀阵已无群蛇相助,瞬时,大齐将士便势如破竹破阵而出。

年轻将领带着众将士一路拼杀,终于摆脱了娄兰兵。娄兰兵死伤亦是颇为惨重,大势已去只得撤退。

危机解除,大齐将士修整片刻,那年轻将领带着一身血污,率了同样满身血污的众将士便往大营方向赶去。

这时,南边不远处,一青衫客驾一白马驶向大军。

那青衫客生得雌雄莫辨,容貌清妍英气,声如切金琢玉:“哪位是王震将军?”

白马见了那年轻将领,便扬蹄嘶鸣一声。付一曲不紧不慢地扯了下缰绳,这马便安静了。

年轻将领见了此人,先是打量了一番,见了这青衫客胯下白马和腰间翠竹笛,便和身旁搀着他的副将模样的鬼面军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副将手一挥,其他将士自有序前进,唯独几十鬼面军留在此地。这副将便冲青衫客喊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青衫客懒洋洋地下了马,晃了晃手中的竹筒:“在下付一曲,兄长付子忠重伤在驿站养伤,怕延误军机,便派了在下过来送军书。敢问哪位是王震将军?有密信给您。”

副将不再多言,看了一眼那年轻将领。年轻将领低声道:“我就是王鸩。你将密函给我便是。”

付一曲见王鸩身材修长匀称气度不凡,但却带着鬼面,既看不清容貌,声音也被玄铁鬼面遮掩得不甚清楚,逗弄之心暗暗滋生:“这位小哥,你带着面具我怎么知道你就是王震将军呢?不如你摘了面具让我瞧上一瞧,我就把密函交给你。”

那副将大喊:“你!”便要将腰中利刃拔出。王鸩挡住他拔刀之手,对他摇了摇头,淡声道:“东流,非我军中之人,不懂规矩,不必置气。”便伸手要将鬼面取下。

副将见状,下意识要阻拦,却还是没能挡得住。

戴着黑甲护手也能看出其中修长形状,这样一双手扶了面具一侧,解了鬼面暗扣,将面具从面上取下。霎时间,一张如若冠玉清秀绝伦的脸见了天日,塞北毒辣的日头映耀在上面,竟也变得柔和了些。

没了面具遮挡,发顶积蓄的血液便失了围拦。乌发被血浸成缕,殷红的血顺着洁白的额角淌下,沿着眉骨,流到那比常人深邃且潋滟着塞北风光的明眸眼尾,滑过因西北烈风刮皱的干裂薄唇一角,再流到分明的下颌线,滴入掩映在铁甲之下的颈项间。鲜红的血衬得他肌肤更白,衬得他容色更绝。

付一曲看呆了。

千年岁月,她遍览万千姿容,或女或男,或人或妖或仙,风姿万千,却都不如眼前王鸩绝伦。

骨子里仿佛蕴着江南风韵,筋脉中亦淌着塞北铁血。

是朗夜月华,亦是烈焰晚霞。

可她“付一曲”毕竟是蛇王。

付一曲回神,笑笑,一步一步走到王鸩面前,将竹筒给他:“王将军,密函在此处了。”

王鸩接了竹筒,道了句“多谢”,又要覆上鬼面。

付一曲忙从衣襟中摸了一张帕子递过去:“给,擦擦脸上的血。”

王鸩摆摆手,覆上鬼面,径直从付一曲面前走过。紧接着便是那数十鬼面军,也无视了她随王鸩而行。

摘了鬼面后的那句“多谢”,竟也如钟鸣玉磬般悦耳动听。

付一曲还从料想过边塞疆场上也有如此绝妙的人儿。她被鬼面军众人甩在身后,倒也不气馁,拉着小白马颠颠儿跟在后面,之前的懒散样子倒是一扫而空。

洛东流见付一曲和白马被落在队伍后面,便凑近了王鸩问道:“大人,逐云怎么办?它向来只听您一个人的话,只因此次军情传递危急,这才出借给了子忠兄。如今逐云却如此乖顺,听命于这个自称子忠兄的兄弟、叫什么付一曲的……怕是有蹊跷。”

王鸩轻浅道:“无妨。逐云如今听命于他,许是子忠真的重伤在身,不得已才将密函托付给此人。此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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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话的地方。待回了大营再做打算。”

一路无话。倒是付一曲,走了几步便乏了,坐在逐云背上,拿出翠竹笛,吹了不少小曲子。

笛声悦耳,斯人如玉。

这一路茫茫荒漠倒也不怎么让人觉得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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