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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驸马始终落后星晚半步,执臣下的礼节。
星晚回头说:“夏大人,你不必如此……今日,还多谢你替我解围。”
夏君承为星晚清誉着想,谨守男女大防,“不过是举手之劳。郡主,你日后在宫中行走,万不可与男妃起冲突,传出去,恐惹人非议。”其实,他想说,不要与后宫妃嫔接触,但男妃更让至尊忌讳。
星晚一笑,“多谢提点。”沉默良久,她看了看大理寺卿的腹部,“你……同知柏如实说了?”
夏君承点点头,“既然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
星晚:“知柏她……有没有怨你?”
夏君承咬住下唇,“公主她……心地善良,愿意接纳下官,待腹中孩儿视如己出。”知柏曾经见过母妃怀胎的痛苦,亦听闻君上艰难产女,对怀孕分娩一事颇有阴影。听到夏君承可以生子,竟有些窃喜。男人在婚前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算什么,只要日后同她好好厮守,再为她生几个儿女,她这辈子也算高枕无忧了!
星晚听罢,既惊奇于知柏公主的大肚宽容,又替夏驸马松了一口气,“夏大人,星晚负你与公主良多!”
夏君承:“郡主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欠我们什么。他日,臣下诞出麟儿,也只会认公主为母。”
星晚:“那是自然。”
夏君承止住脚步,“郡主,尚书房快到了,臣下便送到这里。您自己过去吧!”
星晚转身,对他郑重一礼,“多谢姐夫相送!星晚告辞!”
夏君承亦还礼,“郡主请便!”
他们就这样,体面告别,断却一切前尘。
星晚来到尚书房,黄内侍一见她,也不通传,便请她进去。
走进大殿,至尊萧桓正在朱批奏折,神情专注,并未抬头。
星晚也不打扰,坐在一边等待。片刻后,黄内侍命小侍送来热茶,又悄声退下。
星晚安静地看帝王伏案书写,萧桓垂着眼睛,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煞是赏心悦目。
大概过了半柱香,他才动动酸涩的肩膀,放下御笔。星晚赶忙奉上香茗。
显然,萧桓早就知道她进来了,许是思路不愿被打断,又或许不大想理她。此刻,并无意外,淡淡道:“舍得回来了?”
星晚凑到他身旁,帮他按揉手臂,“刚去拜见过君上。”
萧桓:“南荀同你说了?你有何打算?”
星晚:“离!休也好,合离也罢,我都同意。”
萧桓审视星晚,良久,才道:“你就这么看不上衍儿?”
星晚:“我嫌他脏……”
萧桓目光一厉,是那种孩子受欺负,家长的眼神,半响,才缓和下来,“你打了朕的皇子,这笔帐怎么算?”
星晚眼珠一转,“您说的哪次?”
萧桓:“还有几次?”
星晚:“他犯一次错,我便打一次。犯小错,打得轻;犯大错,下手重。您同君上不教导,我替你们教导……”
萧桓一拍桌案,“谁给你的狗胆?”
星晚也不惧他,“至尊,您在为别的事生气吧?您气我留下陪兄长,让您一个人回京。”
萧桓别过脸,胸膛起伏,“现在说的是衍儿!”
星晚伸出双手,将他的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您不愿意我同他合离吗?还想与我担着公媳的名头?”
萧桓目光低垂,“即便你不是十七皇子妃,也是要嫁人的。”
星晚来到大齐,就是为了两地和平。如今离开萧衍,便要封她一个更高的品阶,再择良婿,才能继续起到消止兵戈的作用。可总不能,离了皇子,又嫁皇帝。以星晚的品行,萧桓也确实不敢让她进宫为祸。但是,将她赐婚其他王室子弟,又与萧衍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十七皇子妃”的身份好掌控些。
星晚却笑道:“您以为我的父王,会在意我有没有良配?您若觉得日后多有不便,我不嫁便是。”
萧桓:“你就没想过同朕长相厮守?”
星晚:“您也说了,您是‘朕’,是帝王,您有皇后与许多妃嫔,等着雨露均沾。您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
萧桓眯了眯眼,“所以,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星晚:“桓桓,咱们要公平。”
萧桓神色更加危险,“您跟朕讲‘公平’?”
星晚:“我同帝王讲不了,但可以同桓桓讲。你扪心自门,你敢娶我吗?你能对我忠贞不二吗?”
萧桓一把将星晚扯到腿上,抱住她纤瘦的身躯,“我不想放手,至少是现在。”
星晚平静地说:“准许我与萧衍和离。然后,我终身不嫁。既全了家国安定,又合了大家的心意。”
萧桓:“这个‘大家’,也包括皇后、太子与封卿?你将自己当作皇室官妓了吗?”
星晚冷笑,“我是嫖客!”
萧桓一把捏住星晚的下巴,“晚晚,你是在玩火!”
', ' ')('星晚:“我看你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除了太子当真怀上我的骨肉这件事。”
萧桓:“你不要一再触碰朕的底限!”
星晚:“我碰你底限干嘛?要碰也是底裤。”
萧桓眸色一暗,“怎么?田庄答应朕的事,此刻便要兑现?”
星晚不接他的话,“你是帝王,有自己权衡利弊的标准。你觉得我离了萧衍,好处更多,还是继续保持现状,我都悉随尊便,全凭至尊做主。”
萧桓不由得气闷,“你是不是没有心?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星晚:“我能有吗?我可以为自己做主吗?我始终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
萧桓:“朕从一开始就问你的打算。你想怎样。”
星晚心道:我想怎样?我想带着哥哥远走高飞!
如果她真这样说,萧桓会毫不犹豫将星尘杀掉,再宣称暴毙,断掉星晚所有退路与念想。
所以她不敢说,不能拿星尘的性命冒险。
星晚:“我也说了。我同意合离。至于日后嫁给什么人,或者不嫁,至尊看着办吧!”
星晚与萧桓小小吵了一架,然后便不了了之。
两人沉默一会,至尊便吩咐传膳。他二人,同坐在一张桌上,闷不作声用了晚饭。
饭后,宫人服侍他们净口。
萧桓状似无异地说:“你从披香宫出来的时候,与魏侍君说了好一会话?”
星晚眨眨眼,快速回忆魏侍君是谁,想了一会,“不是说话,是发生口角。”
萧桓:“哦?为何发生口角?”
星晚用帕子按按十分干净的嘴角,“他怪我无礼,命内侍掌我的嘴。”
一旁的黄内侍,吓得一抖,心道:这个魏侍君真是不长眼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个不能得罪的主儿。以为怀上龙种,就有保命符了?
萧桓脸色一黑,“他打你了?”他的人,这宫里还有人敢欺负?
星晚:“自然没有。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
萧桓面上缓和,“然后呢?”
星晚风轻云淡地说:“他没能打着我,恼羞成怒,让人将我杖毙。多亏夏驸马路过,出手相助。不然,我非要与魏侍君的侍从动手了。”
黄内侍在心里给魏侍君点了一只蜡,心说:至尊舍不得动郡主,这下要拿魏侍君出气了!
果不其然,这念头刚刚落下,便听萧桓冷声道:“宣魏侍君觐见!”
不多时,魏侍君被胡安搀扶着来到殿外,他的内侍不能进殿,魏侍君只得一手撑腰一手托肚,独自走进来。甫一进门,便看到星晚郡主与至尊同桌而坐。她这待遇,只有盈桦公主、知柏公主有过。
魏侍君心下一抖,跪伏于地,三呼万岁。至尊并未同往日那般,让他免礼平身。魏侍君胎腹高挺,如今压在身下,很是难受。
上座的人,萧桓沉着脸,星晚自顾自趴在桌上吃水果,黄内侍亲自帮她剥皮去核,就差喂她了。
魏侍君觉得上面俩人有些怪异,郡主是至尊儿媳不假,哪有儿媳与公爹如此相处,就算普通人家的亲生父女也不会这样。郡主姿态太放松了。
不容他多想,萧桓冷声问:“魏侍君,你要掌嘴星晚郡主?还要杖毙朕的皇子妃?”
魏侍君浑身一抖,白着脸以头杵地,“至尊明鉴!刚开始,微臣并不知顶撞臣下的是郡主。”
萧桓挑眉,“哦?她如何顶撞你了?”
魏侍君艰难动了动肚子,“她……她……微臣不敢说……”
萧桓:“你如实说。”
魏侍君:“郡主先是冲撞微臣的车辇,导致臣下动了胎气。臣的内侍与郡主发生口角。当时,微臣下辇,许是郡主没注意,将臣推倒。”他微微抬起头,额上已经冒出冷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狼狈中又带着三分惹人怜爱,“臣下回到寝殿,便招来太医。太医说,这一推,险些小产,为臣开了安胎药。”
星晚听他颠倒黑白,却不生气,而是示意殿内侍从搬来椅子,“魏侍君月份大了,别跪着了,坐下说吧。”
魏侍君一愣,看了看至尊,不知自己是否要起身入座。如果这话是至尊说的,他自然万分欢喜,偏偏被那郡主抢先说了,让他跪也不是,坐也不是。
萧桓侧脸看了星晚一眼,“你倒是会怜香惜玉……”
星晚一笑,“至尊还不知臣媳嘛!”
萧桓眸光暗沉,盯着星晚,却对魏侍君说:“郡主让你坐,你坐便是了。”
魏侍君忙谢恩,艰难挺着肚子站起来,又缓缓扶腰坐下,全程极其缓慢,让人看了,都觉得他身前坠了那么大一坨肉,替他害累。
星晚问:“魏侍君,你怀胎几个月了?”
魏侍君万万没想到,这小女子还跟他有问有答话起家常,偷眼看向至尊,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低声回道:“回郡主的话,快要七个月了。”
萧桓周身低气压,她到底要做什么?
', ' ')('星晚笑道:“才七个月啊!你这肚子和父君快要临盆差不多大。”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魏侍君自然知道,男子怀胎需要爱侣时常开拓产道,开拓多了,爱液自然就多,便于生产。然而,后宫嫔妃一旦有孕,帝王便不会招其侍寝,就连君上也不例外。皇帝的龙涎数量有限,为确保皇嗣延绵,不会浪费在已受孕的妃子身上。
魏侍君正值盛年,怀孕欲望又强烈,他上不了龙床,只好夜夜用玉杵消磨解渴。偏是他平日娇贵,不爱走动,膳食又好,将胎腹养得大了些,如同将要临产。
星晚的话,让魏侍君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虽然至尊不会怀疑他偷人,但总会联想到他耐不住寂寞,用器具偷吃。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谁知,星晚话锋一转,掰着指头算,“珏玉如今两个月大,您在君上怀胎四月时,便让魏侍君受孕。真是厉害!”
这话嘲讽意味明显,针对的不是魏侍君,而是萧桓。
至尊脸上明晃晃写着‘龙颜不悦’,“你这么关心朕的后宫,不如让你做起居郎,去写《起居注》。”(注:起居注是记录皇帝平时言行,包括每晚临幸了谁,后妃什么时候怀孕、什么时候产子等私密事。)
星晚差点将口中葡萄喷出来,一阵咳嗽,黄内侍忙替她轻拍后背。星晚快要笑出眼泪,“父皇要是不介意女儿家担任此职,儿臣没意见。哈哈哈哈。”说到最后,她笑得趴在桌上。
魏侍君就不明白了,方才不是说星晚郡主将他推倒,让他差点小产的事吗?戕害皇嗣的罪名,便被郡主七拐八绕领到甚为奇怪诡异的话题上。至尊宠爱这个儿媳,已经到了可以大方谈论临幸后宫、何时有孕的地步了吗?这个宠爱方式,也是很奇特啊!
萧桓阴沉着脸说:“你笑够了没有?”
星晚抹抹眼泪,直起身子,嘟着嘴指向至尊那边一盘水果,“我要吃西瓜。”
魏侍君震惊地发现,纵然至尊看着很是气恼,还是抬手将西域贡品递给郡主。而星晚仿若闲聊天一般,全没把至尊生气这事放在眼里,自顾自吃起瓜果。
倒是黄内侍在一旁担心地说:“哎呦,我的郡主,您晚上别吃这么多寒凉之物,仔细一会就寝睡不着。”
星晚看了萧桓一眼,心道:今晚早睡不了。“无妨。”
她这一眼,将至尊的七成火气看得烟消云散。
萧桓不去看她,又见碍眼的魏侍君竟然还在,便道:“魏侍君,你跪安吧!”
魏侍君愣怔,这就完了?他不敢迟疑,挺着肚子站起来,又吃力跪下,等他行完全套大礼,才听至尊说:“去吧!”
魏侍君撑着酸胀的腰身,缓慢走出大殿。到了门外,胡安立刻扶住他,他便将全身重量压在内侍肩膀。
他们走了没一会,一个小侍追过来传至尊口谕,让魏侍君准备一下,晚上到昭庆殿侍寝。
魏侍君被突然的惊喜砸晕,也不顾“刚刚险些小产”的谎言,忙不迭谢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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