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晋三爷一手拉下帽子,一手拎着行李箱快速穿过走廊。行李箱里装着这么多年来他积累下来的全部身家。如果不是那个名叫陶芝的女人,他还能继续在这块地上混的如鱼得水。晋三爷从来没有把他的哥哥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放在眼里。
晋三爷是真的瞧不起他的哥哥。他们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活,但他那位哥哥总爱把仁义道德四个字挂在嘴上。狗屁的仁义道德,在晋三爷看来,干他们这行就得心狠手辣。背叛、利用和欺骗更是家常便饭,谁要是玩输了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他一直不明白父亲怎么就选了他那个胆小怕事的哥哥。自己不就比他晚出生几年吗。如果是他坐在他哥的那个位置,什么东区西区和南区,早就成了他手中的东西。所以他勾结组织里一些有异心的同伴一起发动了叛乱。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亲情血缘,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文。
晋三爷看不起他的哥哥,更看不起他的侄子。他那个大侄子比起他哥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生在晋家,是他哥指定的下一代继承人。却打小展现出了“叛逆”的一面,非但不以自己的家族为豪,反而厌恶着组织的存在。他曾当着晋家所有人的面指责自己父亲,数落组织犯下的罪行,还扬言与其继承组织不如去外地找个活干。那时晋三爷还笑呵呵地打着圆场,说人各有志。心底却在看笑话。他哥和他侄子都是个笑话,如果让他侄子继承组织,那组织就完了。
晋三爷没想到的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会在全家覆灭后重新回来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他知道是自己唤醒了这头年幼狼崽的复仇之心。但唤醒了又怎么样,狼崽终究只是个狼崽。一头没有野心无法杀人的狼是狼群中的异类,总有一天会被其它同类啃食的一干二净。对晋三爷来说真正的威胁是那头狼崽身后的女人。那个女人有着狼崽没有的野心和心狠手辣。晋三爷在没有落马前就知道了陶芝的存在。
七年前她也还只能算是个孩子,和晋渊差不多大,在读初中。却一手策划了南极寿星楼的爆炸案,那场爆炸死了十几个组织里的人。老张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却在三天后在自己家中被人杀死。接着是老李、老赵和小杨……当初跟随他发动叛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组织里的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化。对他哥哥衷心不变的刘老不用说,他们还拉拢了组织里老谋深算的大人物。那些原本想要隔岸观虎斗的老狐狸纷纷站回到了晋渊的身后。一开始对他的叛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们站出来扬言要誓死扞卫晋渊正统继承人的身份。他们开始围剿当初发动叛乱的叛徒。他那个哥哥的葬礼才得以正式举办。那时,晋三爷就知道自己输了。那个女孩做到了连他也没有做到的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现在,百花会的人们都在传他那个大侄子东山再起的传说。可只有活下来的他,还有经历过当年那场动乱的内部人员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在西区又突然在西区消失的女人。没有了她,晋渊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从小看着晋渊长大,知道如何拿捏他。晋渊,呵,晋渊不过是跟在那个女人身后的一头狼。说是狼也高看他了,他就是那人脚下的一条狗。连骨头也不用给,她指哪儿他就往哪儿扑。晋三爷只后悔一点,当初的叛乱他应该设计得再巧妙一些。如果他杀不了晋渊就应该把他收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道具。那么当年输的就不一定是他了。
晋三爷只见过陶芝一面。那时他在自己手下的护送下匆匆离开房子,只在远处远远地瞧见过她。只不过一面,晋三爷就明白了她的手段。因为他们是一类人。他明白陶芝不会容下自己。就算她肯看在晋渊的面上留自己一命,从今往后他也再没有出头之日了。一山不容二虎,他和陶芝只能留下一个。晋三爷知道该走的人是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行李箱里的东西,他就能在外地重新开始,或者直接飞往国外开始新的人生。
晋三爷拎着行李箱快步走下楼梯,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一个端着茶水的女佣恭敬地向晋三爷问道:“老爷,您要喝杯茶吗?”
晋三爷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回答:“不用了,我有事出去一趟。”
但是那个女佣就像没听到一样,端着托盘缓缓向他走了过来。她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晋三爷心中一凛,悄悄摸上了大衣里面的手枪。
“老爷,刚泡好的菊花茶,喝一杯暖暖身子吧。”她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壶,露出了压在茶壶下的小纸条。
“有人在监视你。”
晋三爷看着纸条上的小字脸色一凝。倏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佣。面生的很,不是自己人。约摸二十来岁,容貌端庄但不显眼。她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茶递给晋三爷。于是又露出一张压在茶杯下的纸条。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昏暗的房间里,陶芝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她就察觉到了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只是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栓在床腿上的链子。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冰冷的铁项圈,睡意荡然无存。
', ' ')('跳下床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铁链子够长,足够她到达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她来到了房门前,试着转了转门把发现门被锁了。嗯,意料之中的事。能够在她脖子上套项圈的只有一个人,能够把她锁在房间里的也只有一个人。
陶芝坐到了梳妆台前。抽出藏在衣服里面的银针对着镜子鼓捣起项圈上的锁眼来。
房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响,陶芝的动作顿住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取下脖子上的项圈,在外面的人开门进来前重新将银针别回到了衣服里。
不用回过头也可以看到晋渊打开房门端着一份早饭走了进来。他将托盘放到了陶芝的面前,然后俯下身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早。”他的声音里藏着笑意,心情很好。而陶芝的心情是与之相反的糟糕。谁都可以看出她正在生气。
“你想要干什么?”她仍旧看着镜子,自他走进房间后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晋渊在她身侧半跪下去,伸出手掌轻抚着她冷冰冰的脸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陶芝回过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对视了。
他听到了。昨天在书房外,他听到了从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男人压低的呻吟声和女人急促的呼吸声。他取出了枪,上好了子弹,最终却没有进去。他想起他和陶芝第一次重逢的那个晚上被她护在身后的男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又换了一个情人,就算他进去杀了他,她也很快就会找到下一个对象。
很久以前许萱曾对他说过陶芝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时他生气地和许萱打了一架。那是他头一回冲许萱发火,结果还是被她压在地上狂揍。一边揍他还一边骂他是个笨蛋。他知道许萱是为了自己好。她是他的姐姐。她的父亲为组织丧命后晋家就收养了她将她视为亲生女儿来照顾。晋家出事的那个晚上,她在外面出任务逃过一劫。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晋家的大势已经去了,可她还是站在了他的身后,成为他和陶芝的第一个伙伴。她永远都是他没有血缘的亲姐姐。
许萱说话毫不留情,可说的全都是实话。陶芝确实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他要的就是她,也只有她。他想要她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他想要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即使用卑劣的手段将她锁在自己身边也无所谓。他不想再被她扔下了。
陶芝冲他露出了一个娇媚的微笑,狭长的眼睛却微微眯起,盛气凌人:“你觉得就靠这条链子你就能栓得住我了?”
晋渊的手指蜷起,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陶芝抓住了他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晋渊,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离开你吗?”
晋渊别开了目光,那只手终究握紧了:“那是……我的错……”
是他害她那么小就怀上了孩子。他不恨她打掉了孩子,因为那时连他们自己都还只是孩子。虽然他愿意负起这个责任,他愿意娶她为妻。就算没有那个孩子,他也会和她结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那时,他向她求婚了,而她却气愤地揍了他一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的错。如果那时他能更加珍惜她的话……
“一开始我是把气撒在你的身上。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你也没什么错,那个时候我也没怎么在乎防护措施。运气不好怀孕了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是因为这个离开你的,虽然这是导火线。在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我考虑了很多。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家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我妈刚死没多久。她死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哪里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在我遇见你后我就想到了既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那就自己创造一个吧。我向你提出了复兴晋家的计划。”
晋渊反手抓紧了陶芝的手掌,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很多年前他因为家人的死亡痛苦不已的那些个晚上,她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然后在我们的计划快要成功的那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的母亲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和她相处起来更像是姐妹,而且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觉得在外婆死后,她就一直没能长大。即使到了三十多岁,她还活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我不知道正常的母女是什么样的。我的母亲不是一个母亲,我也就不是一个女儿。没有以女儿的身份成长起来的我无法成为其他人的母亲。”
陶芝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他不觉得拥有这样表情的人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你不是她……”
陶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和我妈一点儿也不一样。周爷也说比起我妈我更像我的外婆。但是有一点儿是一样的。我妈并不想成为一个母亲,并不想要我这个女儿。而我同样不想要那个孩子,不想成为一个母亲。”
晋渊的心冷了下去:“为什么……”
“我妈一直没能长大,始终是孩子的她无法照顾另一个孩子。至于我,我的心里并没有爱。即使那个孩子是从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我也
', ' ')('无法对他产生感情。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怀孕时只觉得麻烦。我不可能生下那个孩子。当我确信自己怀孕后,我想都没想就去打掉了他。那时,我满脑子考虑的都是我的未来。正因为有了那个孩子,我才醒悟过来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晋渊皱起了眉头:“我不懂,那你想要什么?”
陶芝松开了他的手,对他微笑道:“我想要一个东西。一个只属于我的,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爱。我找了很久,最后发现只有最脆弱的变幻莫测的爱才是最坚固的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东西。”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要的东西我也有。我爱你。不管多少遍,我都愿意说给你听。”
陶芝再次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咣当一声,她取下了脖子上的项圈,将铁链扔到了脚边。
“我想要的并不是那种东西。就好比是一件首饰,在我高兴的时候我会将它从盒子里取下来佩戴在身上。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会随手将它扔进盒子不管它。因为它是我的东西,不管我怎么处置它都是我的自由。我想要的爱就那样的一种收藏品。”她昂起头睥睨地看着他。脸上的温柔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目空一切的高傲。
于是晋渊明白了她想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他所渴求的爱注定得不到回应。她换了一个又一个情人,不是因为她多情,而是因为她的无情。此时此刻,她向他做出了那么一长段的解释倒是她少有的温柔的一面。他垂下眼看向地上的铁链子。陶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晋渊突然开口了:“你知道许萱以前怎么跟我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陶芝停下脚步,挑眉看向半跪在原地的晋渊。他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铁链:“许萱说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他将项圈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上了锁,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一如既往让人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但她不需要猜,只要她想听,他会将心里话都告诉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爱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东西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