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拜访(2 / 2)

“他自己都不在乎,我哪管的着。”裴含殊吃着贴身小侍喂的葡萄,眼中满是嘲讽与悲戚。

她幼时这男人就是这样,死板又无趣,明明战功显赫,又是太阴亲传,就算是男子,也比寻常男儿家更有底气。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活的比女子更为潇洒快活,他可以是沙场上肆意翱翔的猎鹰,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是让天下男子羡艳的将军。

但他——什么都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弦月卿为人冷冽寡言,却公正严明,刚正不阿,在军中人人敬仰,可没人知道他在至亲面前是副什么下贱模样。即使被效忠的家主、血脉相连的母亲踩进泥里,他也从不反抗,似乎将忠诚刻进了骨子里,恪守着那些可笑的陈规,任打任罚。

令人费解。

也不知道曾祖母怎么给他洗脑的,居然能把人养成这样。

而男人只是跪在那里,就好像两人谈论的对象不是他一般。

萧知遥沉默了一瞬,也知道这种事她不应该插手,转而道:“北疆一别,与裴将军也两年未见了,看来将军恢复得……不错。”

如果她没记错,当年她救的那个人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又被挖了眼,如今他还能好好的在演武场练刀,还能动不动就跪,至少证明他的手脚都已恢复如初。至于眼睛,看他戴着面具,想来是没能救回来。

一代将才,着实可惜。

裴玉岁应道:“是。家主请了巫氏的大巫为奴医治,现已无碍。”

巫氏的大巫……医治?萧知遥欲言又止。裴瑛到底多恨这个儿子,天下那么多名医,偏偏选了位巫?

大巫们治病是个什么风格,有了见愁草还不明显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但男人的语气实在太过平常,靖王殿下不解之余没由来的想到了某些鹿姓大人。

总不能,该不会……?

真不怪她胡乱联想,但是属实有点荒谬。

“无碍就好。”萧知遥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要冒出什么不太礼貌的想法了,赶紧牵过沈兰浅的手,“先前中秋时多亏将军高义,帮了令玉,本王一直想带他来感谢将军,只是今日才抽出空,还望将军勿怪。”

沈兰浅顺着她的话起身,对着裴玉岁福了福身:“令玉多谢将军相救。”

“宿殃。”萧知遥又唤了家臣。

宿殃立刻拿出给裴玉岁准备的礼物,双手捧着送到他跟前。

“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不知将军喜欢什么,只挑了这个,还望将军笑纳。”

裴玉岁看着眼前精致的深红色礼盒,却没有接下,沉声道:“这是奴该做的,殿下无需如此,奴受之有愧。”

“他不想看我想看。”裴含殊多了解这位兄长啊,知道他这么说就是不会收的意思,干脆上前从宿殃手中抢过礼盒,替他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本书页泛黄、有些破损的薄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斫风……斫风斩叶刀!”努力辨认出封页上被血染盖的字,裴含殊失声惊叫,“这不是那什么……什么门派来着,据说失传已久的那个刀法吗!”

大概是这名号太过响亮,连裴玉岁也忍不住侧目看向她手中的古册。

“斫风盟。”萧知遥好心提醒她。

“对,对……不对!好啊,遥遥,你居然背着我找到了这种好东西!还不告诉我!”裴含殊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这不会还是衣无啸亲手写的那本原典吧?!”

萧知遥点头:“确实。”

“说来也巧,这是本王当年在狄戎那找到的战利品。本来本王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刀法精妙,同为修刀之人,或许将军能从这天下名刀中悟得些灵感,现在看来,这孤本确实应当交由您保管。”

“毕竟黑狱关的胜利是红月血骑拼死换来的,若是没有弦月骑拖延时间,黑狱关也撑不到援军赶到。”

“所以,还请您收下吧,这是您、也是弦月骑应得的战利品。”

靖王殿下这份说辞说的滴水不漏,即便是裴玉岁也无法反驳,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十分令人信服。

裴玉岁神色微动,最终还是伏身行礼,郑重地道:“奴替血骑同袍谢过殿下恩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将军请起。今日明明是本王和令玉前来感谢您的相助,怎么反倒一直是您在谢谢本王?您可莫要再这么客气了。”萧知遥怕他还是不肯起来,只能亲自去扶住他的手臂,试图托他起身。

裴含殊适时补充道:“既然靖王殿下都允你起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裴玉岁这才站起来,下意识又想谢恩,萧知遥只冲他微微一笑,把他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谢礼已经送到,友人难得前来拜访,裴含殊又拉着萧知遥聊了许久,等到她们一行人准备离开裴府时,已时至午时。

裴小侯女倒想留友人用膳,可惜萧知遥答应了家里那位黏人的小祖宗一定会回去陪他用膳,只能作罢。

萧知遥准备辞行时,本该由裴含殊送她们出去,她却突然道:“阿遥,我想先看看这本刀法,就让既舟哥哥送你们一程吧。”

“……可。”虽然不知道裴含殊为什么突然主动留了空间给她们,萧知遥还是应了,有些话她确实想单独和这位弦月卿说。

于是裴玉岁听命地为三人引路,一路上他都一如既往的沉默,等到了马车旁,萧知遥先扶着沈兰浅上车,让宿殃照看他,自己则示意裴玉岁到一旁说话。

“黑狱关一役,将军可曾埋怨过裴公?”

“……不曾。”裴玉岁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萧知遥便问他:“为何不曾?将军难道不知,禁止救援的命令正是裴公所下?”

“奴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何不怨?她是你亲娘,却毫不犹豫放弃了你和你的同伴,还这样肆意羞辱你,将军就没有一点怨言吗?”

裴玉岁垂眸,良久才平静地回答:“身为人子,理应尽孝;身为人臣,理应尽忠。奴不怪家主,更不怪任何人。责罚也好,羞辱也罢,既然奴无法让家主满意,自然应当受到惩罚,这些都是奴咎由自取。”

“哪怕这些惩罚并不合理,甚至是欲加之罪、无妄之灾?”

“是。”

男人的回答丝毫没有犹豫,萧知遥顿住脚步,面色有些复杂。

裴瑛何德何能……

只是正如裴含殊所说,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一介外人,又能多说什么呢?她轻叹了一声:“裴将军与本王同为大深之臣,你我本是同僚,日后在本王面前,就不要以奴自称了。”

就算裴玉岁是个男子,他也依旧是大深的功臣,让萧知遥若无其事地接受这样一位令人敬佩的将军的自辱,她做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裴玉岁却固执地道:“奴不敢僭越。”

“这不是僭越。”萧知遥逼近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本王说了,你我同僚,若将军当真尊重本王,便不该如此作践自己。”

“……”裴玉岁闻言眼睫一颤,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少女的目光太有压迫感,步步紧逼,他只能后退一步,哑声道:“臣……遵旨。”

她们两人一是亲王,一是属臣,他以臣自称……也算说的过去。萧知遥没再逼他,声音转柔:“本王始终觉得与将军很是投缘,今日相别,愿日后你我还有机会再见。”

出乎意料的,裴玉岁摇了摇头:“臣却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

从被她救下的那刻起,他就发过誓,要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在他心里,早已视她为主,无论如何也要报答她的恩情。

而他是一名血骑,是裴氏的弦月卿,他的职责就是戍边,是守护大深的土地不再被蛮族侵犯。如果他还能回雪州,不出意外的话此生再难有机会入京,若要有再见之日……又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位金尊玉贵的皇女驾临边疆呢?

——是战火。

只有北疆与狄戎战火再燃,只有雪州的土地再次被蛮族的铁骑践踏,她们才有再见之日。

这绝非他所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男人的话语太过沉重,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上隐约可见悲悯,让靖王殿下心有所感,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相继无言,萧知遥不想让家人久等,裴公也随时可能回府,她不愿再给裴玉岁添麻烦,冲他抱拳:“将军保重。”

裴玉岁躬身:“臣恭送殿下。”

萧知遥没再留念,上了马车,命宿殃启程回府。

回府路上,她与沈兰浅面对而坐,两人仍想着裴玉岁的事,皆有些沉寂。

沈兰浅看妻主神色错杂,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要帮帮弦月卿?”

“帮他?”萧知遥揉了揉眉心,轻叹道,“本王帮不了他。他把自己囚禁于忠诚的牢笼,一日走不出这个牢笼,他就一日得不到解脱,而能帮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男子……

实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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