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你一物或一事聊表谢意。”王山笑容可掬,“但凡老夫力所能及,予取予求。”
“如前所言不敢居功。”宠渡郑重应道,“却有一问无从解惑。若前辈能指点迷津之一二,小子铭感五内。”
“哦?!”王山兴致勃勃大笑道,“连你都不明白的困惑?且说来一起参详参详。”
“妖人决战不日将至。然此次妖族兵势雄壮远逾当年,我道门虽人才济济,却难免各种意外……”宠渡斟词酌句地说着,“……或有弟子浸染妖性,可否从丹药着手解此苦厄?”
不错!
此一番言论看似借机参研丹理,实则妖人之战不过幌子,其深意还在探求破解妖化的法门。
到底兹事体大,宠渡不露痕迹掩饰得极好。邱铭不疑有他,目露追思面带唏嘘,分明忆起某些尘封过往,沉吟片刻后喃喃言道:“浸染妖性?……你说的是妖化吧。”
“不意挑动前辈心绪。”宠渡试探着道,“小子罪过。”
“无妨。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王山打个呵呵,“正好窗外都看邱铭的热闹去了,四下里就剩你我两个。你若想听我便讲,权作一段故事长长见闻。”
“小子洗耳。”
王山娓娓道来,提及昔年净妖门下一介天骄。
名曰“柯昊然”。
此子被横眉老祖誉为“开宗数百年来弟子之中最天才”,可见其何等惊才绝艳,在当时与落云子、牟临川合称“净妖三杰”,深受横眉器重,假以时日绝对有实力问鼎净妖宗宗主之位。
叵奈天有不测风云,柯昊然在封印黑风老妖一战中不幸身染妖性。
一则此事非同小可,二则为免有心人将此事相要挟,柯昊然未敢声张,唯有以自家修为强行压制,同时暗中苦觅化解之法,万不料一着不慎竟被落云子等人无意撞破。
纸终究包不住火。
横眉老祖终被惊动。
此后一年,化解妖性的诸般尝试皆告失败,又听落云子在议事殿前一番慷慨陈词,“斩妖除魔”“卫道大义”云云,横眉老祖罔顾师徒情义,废去柯昊然一身苦修将人囚禁于摩天崖任其自生自灭。
加之牟临川断臂难续,其他弟子也各遭重创,下一代中便仅剩落云子一人堪撑场面,掌教大位自然而然沦为其囊中之物。
横眉老祖也因此有些心灰意冷,便在传位大典之后不久,力邀三宗老祖携手同游远去。
时光荏苒,晃眼已是二百载。
白云苍狗,三杰境遇大不同。
落云子破境结婴,宗主之位稳如磐石。
牟临川盗鼎叛宗,另起炉灶独霸一方。
反观当年被尊为三杰之首的天才弟子,单是生死便不为人所知——甚而是否仍在摩天崖上都无从断定,遑论成就如何了。
王山不胜感慨。宠渡却另有计较,“……透露风声的是落云子还是当时其他同行者?既然这王长老语焉不详,只怕其中纠葛也自悬案一桩,并无确凿实据证明落云子与此有关。”
“讲此一节只为言明,浸染妖性者或难免妖化。”王山叹道,“仅就丹理而论——说来惭愧——我研习经年,漫说根除、纵是缓解一时的方子也未得片缕头绪。”
“是啊。此情太过棘手。”
“更是罕见。”
“修为压制可行?”
“观柯昊然便知不长久。”
“封禁之术呢?”
“迟早要崩。”
“功法又如何?”
“按说当能标本兼治。”
“……佛宗?”
“佛门正宗天克妖魔邪魅。”王山颔首,“吾当年游历时曾遇一僧,与其讲谈两日。确有其长。不过一般佛法怕也不济事,非得是高深佛法,不说将妖性彻底化解,暂时压制当是无虞的。”
“与我之前所得结果不差。看来路子没错。”宠渡暗思,顿时大感头疼:由此不难观之,落云老儿嫉恶如仇,对妖化绝不姑息;一旦“东窗事发”,自己又该如何求存?
“功法虽好却可遇不可求。”王山不察宠渡异样,兀自补充道,“即如高深佛功,人家镇宗的法门自难轻传。”
“万一有缘呢?”宠渡回转心绪。
“哈哈。他佛门倒讲究这个。”王山不由笑起来,“奈何‘有缘’只是糊弄之辞。你小子也非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岂不知个中门道?”
“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能盘算至此固是难得。不过八字还没一撇,真有弟子浸染妖性时再论不迟。”王山劝道,“积虑过甚容易束手束脚。务当警醒才是。”
“您眼巴前儿活生生就有一例啊。”宠渡心头苦笑,却不敢表露端倪,只笑道:“承蒙前辈提点。也算就此了却这桩因果。如何?”
“一码归一码。”王山拂袖间佯作嗔怒,“还那句话:凡有所求但说无妨。”
“要不说前辈豪爽。”宠渡打趣道,“这是允了一张空白银票,让小子随意往上填啊。”
“不怕你胃口大就怕你吃不下。”王山哈哈畅笑,“当务之急且随我去召集那帮不成器的徒儿。另有几事尚需交待清楚。”
且不言丹云峰一应安排停当,单说王山夜赴神照峰商讨闭关事宜,顺带备言日间始末,只教落云子听得愁眉紧锁沉默不语,半晌方道:“你说……这真是他一介炼气喽啰自个儿琢磨出来的?那么短暂的工夫。”
“后生可畏。”王山完全理解眼前这位宗主大人此刻的观感,毕竟当时自己同样觉着不可思议,“我儿这都准备结婴了。假不了。”
落云子长叹一声略显力不从心,实在连月来琐事纷扰:先有细作疑云,后有横眉老祖音讯断绝,次有黑风老妖破印,再有四宗联考亟需绸缪,而今王山又因一则丹论报请闭关。
其余诸项虽则紧迫,所幸按部就班即可;单细作一事有燃眉之急。
值此决战前夕的关键时候,细作一事若无定论必然埋下天大隐患,甚而特定情势下或能左右战局走向,着实令人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一个陈词。
一个宠渡。
呵。凑一块儿正好一挑。
冥冥之中,落云子直觉着他两个必有其一与玄阴宗脱不开干系。
偏偏陈词数月来一如过往百十年那般稳如老狗,纵使被飞耳峰弟子刨根究底掘了祖上三代也无任何异状;而宠渡同样无甚出格举动,只是在某些方面展露出来的可怖才华的确教人猝不及防了些。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纵然如你所言,我亦有所虑。”落云子揉了揉眉心,“不过仅就丹论本身而言,瑕不掩瑜。”
“……尚可。”连续所阅经典何其高深莫测,对丹论的评价难免较落云子低上半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