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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后面有一座假山,下面还流淌着人造的溪流,再往后面走点能看到一座起伏不高的小坡。入春了,照理来说我是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喂蚊子的,可是我想去见大黄狗。
羊角辫在前面蹦跶着带路,这几天都没下雨,一脚踩下去尘土飞扬,都能听到枯草折断的沙沙声。
羊角辫嘴里啃着刚才我贿赂她的小饼干,叽叽喳喳道:“你们真奇怪,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沾了一身泥还得被校长骂,你们不怕被骂吗?”
看我摇头,羊角辫继续说:“校长打人不疼,他拿起棍子都够呛,上次他想挥棍子,把自己磕到了!看上去傻死了!”她还装作拿了个棍子,挥动手臂的同时滑了一跤,然后咯咯地笑起来,“傻子!哈哈,我笑太大声了,校长让我去罚站。王阿姨很疼我,虽然只要校长让她揍我,她还是会把我屁股揍开花,但那之后她会安慰我,我看她也挺难过的,就原谅她啦。”
她也不管我听没听进去,把还没吃完的饼干塞到口袋里,舔舔嘴唇:“饼干不错,但还是没有小馒头好吃,下次给我封口费的话就给我小馒头吧!”
我失笑:“你还想有下次?”
羊角辫眨眨眼,惊讶道:“没有下次吗?可...算了,也许就是这样吧。”她装作深沉,然后一跃跳到一个挂在树干上的秋千上,晃荡着,“到啦!”
我微怔,才想起这里原本有草、有花,如今光秃秃的小山坡和记忆里的重合。我楞楞地环视周围,没有找到当年我流着眼泪堆起来的那个小土堆,不过想来也是,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个小土丘怎么还会留着呢。
我走到一棵树下,斐璚看着不太舒服,我让他坐在秋千上歇息一会儿,他也没拒绝,我站在他身后,他靠着我。
这棵树看上去没几年树龄,我顺着它光秃秃的枝丫往下看,那里有几个被抽到滤嘴的烟头,看着是被人用鞋底碾过了。我只知道一个人会这样抽烟,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对我而言孤儿院是过去,我现在有了斐璚和圆圆,更早些的时候还有叔叔阿姨,所以孤儿院被改修了,我也只是感慨两句人物皆非。
可是对于那些把孤儿院当作家的,看到那座被刷成天蓝色的陌生房子,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从背后抱住斐璚纤瘦的肩膀:“...我有点想回家了。”
“嗯,回家吧。”斐璚搭在我手上,他的手仍然是冰凉的,但我却不想放开。我抓住他的手,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我不敢问他是不是会杀了我,我想在死前多感受一会儿这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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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辫在带我们回了福利院后,就躲了起来,我想她应该是怕挨打,因为我刚才看见了贴在客厅门上的时间表,现在应该是晚上做手工活儿的时候。
陈伟杰脸上堆满了笑地送我们离开,王冬梅不在,我猜她应该是去给孩子们做饭了。走前,陈伟杰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能多给点儿,直到我表现出了不耐烦,他才终于收敛了那贪婪的性子,戴上绅士的面具,鞠躬送我上车。
我看到羊角辫躲在门后,眼睛红彤彤地看着我,我想她可能还是被抓着了。我招招手让她过来,又给了她两包饼干,这才离开。
路上下了大雨,天又黑,我舍不得斐璚住那种小酒店,更何况他一大明星,住进去被人拍到了可还得了,我们找了个能带狗子住的酒店时,天已经黑透了,黑色的帷幕下闪着小城市零零星星的灯光。
我叫了两份外卖,又把圆圆的饭拆出来,简简单单地解决了一顿晚饭。
我洗完澡时斐璚已经睡着了,他这些日子也许是因为开始正常吃药了,变得愈发嗜睡,一天至少得睡十四、五个小时,今天的确累了。我坐在床边,看斐璚的睡脸: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睫毛软踏踏地改在眼睑上,头发还有点湿。
圆圆趴在床头去扒斐璚的背,被我制止了,我让它安静,自己拿来浴巾帮斐璚一点点擦干头发,我的眼皮愈来愈重。
我在斐璚身边躺下来,嘴唇轻碰斐璚的脸颊,一点点吻到他的眼皮上。他睡得很沉,没有反应,我便得寸进尺地抱住他,一只手搭在他腰上,“斐斐,晚安。”
我和他鼻尖对鼻尖,我闻着他身上的沐浴露合上眼睛...
“呜呜...”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我手臂下钻出来,软软的舌头在我鼻子上舔了一口,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
“啊...”我看着圆圆委屈地小表情,摸摸它的脑袋,笑了声,“对不起,圆圆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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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璚喜欢早上醒来时手脚不冰冷的感觉;他喜欢吃早餐时桌上还有另一个人,脚边也有个小家伙在转来转去的感觉;他喜欢洗完澡躺在床上半合着眼睛等待一句“晚安”的感觉。
他没有过一个家,但他想把这种感觉命名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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