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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躺在床上的谢少钦,在经历一整晚的剧痛后,的确再没了支撑下去的力气。两片睫毛颤巍巍的抖动,像是万分不舍般盯着救了自己的男人,但还是抵不过袭来的疲惫,很快合拢昏睡过去。
丁筹看着逐渐趋于平稳的小老公,又涮了涮布巾,进行第二次擦身。小老公痛出了很多汗,腿上、身上、脸上……
此时小少钦的脸上,已经没了那丑陋的胎记,和谢仙君相同的俊美容颜伴随年轻人特有的稚气与活力,令从没妄想过型男仙君的丁大修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新奇感。手中布巾划过硬挺的鼻梁,又蹭过谢少钦红润的脸颊和嘴唇,是的,红润。千年后的谢仙君脸上,早已不见这种颜色,他的唇色很淡,也不会因激动而脸颊泛红,仿佛全身所有的色素,都集中在了那头墨黑的长发与眼睛中。
想到谢仙君平淡无波的眼神,丁筹心里顿时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消散了,只觉得堵堵的酸涩异常。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的话,是不是就能让小少钦多一点人情味?不去修什么坑爹的无情道,成长为一名知冷暖、有情感的天道宗祖师爷?想到自家老公威严的坐在宗门主位上的模样,丁筹勾起唇角有些向往。
但如果真变成了这样,以自己的废灵根可能根本无法活到他得道的那一天……丁筹刚勾起的嘴角又瞬间耸拉下去。天赋上的差异,让他注定无法参与进谢少钦的全部人生,如果真让他选择到底存在于爱人的哪个人生阶段,他无法做出决定。
小老公躺在柔软的床上沉沉的睡着,丁筹为他擦完身,起身想将盆中的水换掉。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既然无法操控时间,那他想尽可能的陪在谢少钦身边,能陪多久就多久。
结果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门,只觉周身空气逐渐扭曲,随后眼前一花。
嘭咚——
水盆掉在了地上的声音不算大,并没有吵醒安稳熟睡着的青年。但当青年从洗髓带来的疲惫中清醒后,就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屋子,以及屋内那盆,似是匆忙间打翻的污水。
青年赤裸着双脚走在地板上,轻轻的捡起散落的红盆,这盆不知是哪位采买师兄淘来的二手货,上面还用油彩印了个扭曲的囍字。
“……丁筹?”青年疑惑的向门外看去,修士难道去晨练了?
但没有回答。
——
丁筹感觉到了强烈的坠落感,同之前碎着元婴掉下高空时不同,他现在四肢健全身强体壮可以拼了命的反抗。然而四周的浓黑,仿佛无尽的墨汁般缠绕着他的身体,不管怎么挣扎都毫无作用。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又是含糊不清的呓语。
[你应该喜欢我。]
[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不光无法行动,还要被迫听这些精神污染的低语,丁筹难受的不行,但冷静下心来细品这渗人的声音,又觉得有些熟悉,难道是……
“诶呦!”
世界突然间明亮了。
丁筹身体一个剧烈摇晃,又瘫在了那熟悉的臂弯中。
阳光大好,他想睁眼,却被刺目的日光晃的再次眯起:
“我……我这又……?”
一片温和的阴影罩下,那是谢少钦骨节分明的手。
“别动,缓一会再看。”
仍是温暖的手心与清冷的话语,让丁筹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片名为谢少钦的春光里了……
“不对!”他一个挺身坐起,瞬间抓住了谢少钦那宽大的衣袖:“失礼了,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
说着,他就掀开了仙君的衣袖。
白如瓷器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肌肉,以及……小臂上那枚细小的,红豆般的伤口。
哈哈……
丁筹低下头,笑出了哭腔。
原来这都是真的,大仙君是真的,小仙君也是真的。
谢少钦似乎不明白道侣为何会笑的如此悲伤,他伸出手想抬起男人的下巴。
却被丁筹避开:“我没事。”
他从仙君硬挺的怀抱中撑起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我只是,太开心了。”
……
谢少钦看他这幅样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仍是不管不问,冷淡如常的态度。仿佛之前亲他吻他,为他抵挡药效,替他遮挡阳光的人不是自己般。
丁筹只觉得眼眶一阵湿热,他不能让仙君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只得转过身佯装对头顶的树挂感兴趣。
树挂很美,晶莹剔透的雪花凝结而成,又被阳光折射的光怪陆离,使人仿佛身处幻境中。丁筹噎回哭腔,装作不经意的踢踏着地面的积雪:
“你那个伤口,是怎么弄出来的?”元婴碎片的伤痕,代表着自己真的回到了谢少钦的过去,他想知道仙君有没有记得他,就算一点点都好。
谢少钦又看了看小臂上的红痕,少见的茫然起来,他沉默半晌才开口回答:“忘记了。”
', ' ')('长情山上的雪很安静,他的声音也同样安静。
“似乎很早之前就在。”
他轻抚红豆疤痕,好似有些缱绻。
丁筹明白,修习无情道的修士会斩断所有情欲,痛苦会不痛苦,快乐会不快乐,重要的事情也将随着时间彻底忘却,在谢仙君修行的这上千年中,没什么是值得记住的,也包括他自己。
说不伤心是假的,丁筹以为谢仙君就算再无情,也能对痛了七年的伤口有印象,继而回想起自己,但他却压根连那七年的痛苦都不在意。
想来也是,七年对于活了上千岁的谢少钦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挥,就像儿时的一次小摔碰,完全没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任何印象。
丁筹的鼻子又酸了。
他气呼呼的走到谢少钦身旁坐下,啪嗒一声倚上对方的肩膀不吭声了。一片树挂被他的动作震的落下,恰好贴在头顶。
谢仙君侧过头用黑眼睛看道侣。
怎么了?
丁筹扭着脸不看他,别别扭扭开口:“咱俩,已经成婚。”
谢仙君点点头,将薄唇凑上前,想将男人发顶的雪花吹掉。
“所以。”刘海挡住了丁筹的眼睛,看不出悲喜:
“我们应该,圆房了。”
晶莹的树挂被口中气流冲的飘起再落下,散尽雪中悄无声息。
谢少钦也悄无声息的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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