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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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自学校回来之后许多天没再出门,无论晴雨天,都在那封闭阳台的摇椅中躺着休息。

阳台上充斥各类绿植,一半真一半假,仿若一个小小的热带雨林,脚下是厚厚的地毯。晴天环境好,雨天也不赖,昏暗光线下开一盏暖色小灯,别有意趣。

海望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想这个世界真奇妙。

在不久之前,自己穷得叮当响,甚至过上与流浪汉一般无二的生活,有了上顿没下顿,而现在,他俨然比都市大部分人都要有钱。

除去梁以庭无条件无限额给他的钱以及小季帮他投资所挣的好几百万,他又得了一笔横财——作为A大名誉校长,累计了十几年津贴未取过,再加上校董“柏舟”的全部分红,现已滚成一笔颇丰的款项,如数交到了他手上。

海当然疑惑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同名同姓,已近退休的老校长见到他,却笑着说道:“不会错。”

“我记得你们。当时事情闹很大,你在学校摔伤,我曾经代表学校去医院探望过你,当然,那时候我还没升校长。而我对那个叫柏舟的年轻人印象尤其深刻,谈合同那天的事情也记得很清楚,因为……”

老校长回忆了一番,继续说道:“因为年纪轻轻,做事冲动,几亿的合同签下去眼睛都不眨,这是这所学校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交易。”

“……”

“十几年前,学校规模小,被几份合同签出去,就那么易主,还骚乱过一阵子,不过……几乎买下了这所学校的那名年轻人,在露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

“我们学校管理还是照常,他除了整修校舍之外也没提过什么其他要求,倒像是我们占到了便宜,平白多了好几个亿的投资。至于名誉校长这类头衔,也是他随口一提,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座学校已经是他的了。”

良久,校长又说道:“对了,财务部还留着一张给你办的银行卡。那位柏先生说过,他的部分一起给你,学校每年会给他分红,他特地交代过财务等你毕业满五年后再把卡寄给你,我不知道这其中原因,不过……五年后,你们两个人都联系不上了。这件事,我们一直拖到现在,确实是没上心。”

他话虽这么说,面上却并无赧色,忽的笑道:“你们关系很好,是亲戚吗?很难得。”

海看着他不答。

他恍然哦了一声:“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你刚说你忘记了以前的事。”

而后,他意味复杂地叹了口气:“等我退休了,校长的位子会有其他人接手,到时候学校各方面都会重新刷新一遍。这些年,学校发展得不错,今非昔比了,柏舟……他十几年没有出现,存在的意义就只是这座学校校董名单上的一个符号,然后渐渐变成历史,你名誉校长的位子……”

海说道:“‘名誉校长’这个位子是用来给学校撑门面的,我有自知之明,即便您不说,我都会要求贵校帮我撤下来。最后,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今天我没有白来。”

…………

……

小雨还在淅沥沥地下,摇椅缓缓打着摆。

海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皮草,在融融暖意里困顿地闭上眼睛,他的指间摩挲着一张银行卡。

五年……正常大学毕业后的第五年,自己会在做什么?

是在挥汗如雨地奋斗,为了房子妻子之类的伤透脑筋?还是不得志地频繁跳槽,不知道下家单位在哪里,抑或是事业有成?

谁知道呢。

海叹息一声,将那小小卡片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你有心了。”

他在摇椅上渐渐睡着,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小季的敲门声,但困得睁不开眼,动不了。

然后小季开始踹门——嘭!嘭!嘭!

“啊啊,原来你在家?怎么不开门?我好担心你,怎么这么多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小季接着惊叫起来:“啊!海你生病了?天啊,你额头好烫,你发高烧了!”

他手忙脚乱地将他背起来,一边往医院赶,一边碎碎念着“对不起对不起,难道是那次中医的缘故吗,都发烧到昏迷了啊,会不会烧坏脑子……”

海住院了,在病房挂点滴,始终昏睡着。

玻璃窗外,一丛丛的绿植被雨水冲刷出了一点油亮的新绿颜色。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在不远处站了许久,给他撑伞的人忍不住说道:“梁先生那么担心,不亲自进去看看他吗?”

那男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如果他忽然醒来看到我,会吓到他,我知道他没大碍就好。”

海昏睡了三天,隐隐觉得梁以庭来过,自己的面颊都好似留有他手指的温度。然而也有可能是梦。

他梦到了太多次他的脸。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仿佛已过完一生。

那一生,难以言述,他身处白昼阳光下尤在惊喘,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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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张生机勃勃的脸映入眼帘:“海,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了,喝点粥吗?”

他转动木涩的眼珠,迟钝而单一地一字字道:“我是李文嘉。”

小季顿住,与他对视了良久,小心翼翼问道:“你、你都想起来了?”

李文嘉像一幅凝住的画,眼睛里是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来了很多。”他喃喃着说道。

接下来小季又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闭上眼睛,是漩涡一样的飓风,里面刀光剑影;睁开眼睛,则是满目的阳光,以及床前玫瑰的花香。

他的身体在被中微微战栗,疯了一样庆幸那一生已经过去。他还要往前奔跑、用力奔跑,远离那个漩涡。

他像从囚笼中飞出的鸟,像一缕从腐烂皮囊中挣脱的洁净灵魂,喜悦得痛苦而癫狂。

小季不清楚他的过去,却也没有格外好奇——大家都是普通人,海的过去总不会是部传奇。

他笑眉笑眼地替他开心,顺口问了一句“都想起些什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想要去追问。

海在这几天里瘦下去很多,皮肤不复以往光泽,满脸病容。小季调侃道:“海,回去你得赶紧补补,瞧这最起码瘦了七八斤,你家那位看见了得多心疼啊。”

“小季,叫我李文嘉吧。”

“这名字乍一听真不习惯,我就叫你文嘉吧,没那么生疏。”

李文嘉点了点头。

小季打量着他的脸蛋:“你告诉我,之前梁先生是喂你吃了什么,才把你养成那副水灵灵嫩萝卜的样子?我回去也给你做几顿。”

李文嘉神情恍惚,许久才弯了弯嘴角道:“长白山的千年野山参,听说一支三百多万,给人吊命用的,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

“我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了。”李文嘉补充道。

虽说瘦了很多一副重病后的样子,但各项检查都做过一遍,确实只是单纯发烧而已,只能说是病得不巧,病来如山倒。

醒来之后,精神也渐渐恢复,没有再住院的必要,次日一早便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了。

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由于“大病一场”,两人都不再下馆子吃饭,而是自己在家做些清淡滋补的食物。

李文嘉依旧与他说说笑笑,借口自己是病人,尝了好几次小季的手艺。

小季在他家厨房摘菜炖汤,他在外面擦擦桌子打扫卫生。

小季一边切菜一边说:“文嘉,你住的这一层楼明明很安静,我来那么多次,既没有听到小孩学架子鼓,也没看到隔壁有肌肉大汉啊!”

李文嘉说:“可能搬家了吧。”

“这么巧,一起全搬了?”

李文嘉表示不知情,他整理好吸尘器,倒完垃圾,就等小季炒菜出锅,等待时间里去书架上拿本闲书翻一翻。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藏在书后的两只首饰盒。

一时有些怔愣,想起了当初买下它们时的心情。

他迟疑着没有动作,裤兜里手机开始响起来,他惊醒了一般把手机拿出,来电的只有那一个人。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不够他思考关于梁以庭的事,来电铃声就那么终止。

片刻后……

——海,近来如何?许久未收到你消息,身体好吗?

——除却你离开当日,从未有错过我电话,你想起以前一些事来了,对吗?

——文嘉,我担心你,亦思念你。

他收到了来自梁以庭的三条短信。

坐回沙发,他没有回复,单是出神。

小季端着一盘色香俱全的糖醋小排出来,看他一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李文嘉姿势未变,眼睛里有了焦距,笑了笑道:“小季,我高兴又后怕。”

“为什么?”

“就好像一个得了重病的病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我变成了‘海’。海替我挨过了那些痛,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离疾病很遥远,我是全新的……我后怕,如果没有‘海’,我现在已经死了。”

“不管怎样,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李文嘉点点头,淡淡笑道:“我不想再过那种就像得了绝症一样、千疮百孔的生活,我怕那种病入膏肓的痛,很怕。”

“不会再有那样的生活,海已经替你挨过来了,不是吗?”

李文嘉看着他,“小季,我更喜欢做‘海’。”

海有最爱的人,最好的朋友,不缺钱花,对生活满足。

小季说道:“海就是你,你和海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一切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李文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抿唇笑道:“谢谢你,小季。”

…………

两天后的傍晚,梁以庭重又出现在他面前。

李文嘉与小季在附近网球场打了场球,而后一同去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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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些晚餐材料,彼时正并肩往家走。

早春红梅未谢,晚霞灿烂,空气中浮动着幽幽冷香。

几个人在小区门口撞见,两个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另两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单是望着彼此,眼睛都不眨一下。

站在梁以庭身后的小山感觉出气氛不对,张了张口,无声地叫了声“海”。

海与小山是熟稔的,目光错过梁以庭,笑着与他打招呼:“小山,好久不见。”

小山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海,梁先生特地来找你。”顿了顿,问:“他是谁?”

小季敏锐地捕捉到危险气息,已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与海走太近。刚要自行开口,李文嘉已介绍道:“他叫季云川。”

说着,微凉的手掌挨过去,牵住了他的手,眼睛看着梁以庭,笑道:“我的男朋友,我们现在住一起。”

小季瞬间僵硬,不知李文嘉闹的哪一出,酝酿着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李文嘉的手忽的用力握了他一下。

梁以庭的视线落在李文嘉身上,他很轻地问:“男朋友?”

小季拘谨地笑了笑,装作什么都不懂样子,扭头去看树上的鸟。

李文嘉仿佛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烧灼,带出隐隐刺痛,他看着他,唇角微微地勾着:“是啊,梁先生。我有我的权利,我也有我的自由,这是你说的。”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看到梁以庭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你都想起来了。”他瞳色漆黑,就那么看着他。

“是啊。”

“你——”梁以庭只发出一个音,声音异常干哑,而后才艰涩道:“你恨我,你要离开我,和他在一起吗?”

“是啊,梁先生,我和他至少没有那些糟糕的过去。”

“文嘉,你又要离开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好看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

李文嘉笑了笑:“梁先生,难道你又想故技重施,像对待简洛维那样,不择手段来对付云川吗?”

小季听闻此言,立刻扫了一眼梁以庭,身上汗毛瞬间倒立。

小山忍不住说道:“海,你忘记梁先生对你有多好了吗?为什么要故意说这种话。”

“没让你多嘴!”梁以庭低声喝止。

李文嘉清晰地说道:“别叫我海,我叫李文嘉。”

他拉着小季,望了眼浮出月影的天际,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做晚饭,两位也早回吧。”

…………

李文嘉没有回头,与小季一直走到电梯,才松开了攥紧他的手。他的手掌变得滚烫,掌心甚至有潮湿汗水。

小季终于问道:“文嘉,你为什么这样做?”

李文嘉一时没有回答,出神许久,才道:“他越痛苦,是不是代表他越在意我?”

“……”

小山见梁以庭仅有几次失魂落魄都是为了这同一个人,未曾目睹过他们的过去,但目睹过他们的现在,哪怕质疑一切,他都不会质疑梁先生的真心。

海是碎片拼就的白琉璃,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融在骨血里变成一个人,可他舍不得,只能供起来,比在庙里供菩萨都要上心。

海是活生生的人,怎可能真的任他拆吃入腹,浑然一体;海是失而复得的白月光,他再也不敢蛮横占取,他舍不得让他疼。

回到居住的酒店,梁以庭失力般躺进沙发,苍白手指遮着眼睛,淡淡道:“小山,把我那串佛珠拿来。”

他攥着那串佛珠,闭着眼睛念了一夜心经。

…………

……

“我知道你又不开心了。”小酒馆里,小季说道。

李文嘉在抽烟,烟灰缸里已有四五只烟蒂。他抽烟很凶,模样整洁斯文,但烟瘾比起流里流气一口黄牙的大汉有过之而无不及,弹了弹烟灰,他对小季的话一笑置之。

酒馆很有一些怀旧情调,原木吧台与座椅,大概是为迎接春天,吧台上象征性地摆了两盆紫罗兰与小雏菊。

小季拨了拨小雏菊花朵,说道:“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明知道会让自己不开心,还对他说那些话。”

李文嘉将一杯长岛冰茶一饮而尽,酒味直冲鼻腔,“我没有不开心。”

“好,你开心。”

“小季,你不懂,我就是……就是喜欢看他难受,看他气急败坏,哈……”

“你别喝了,LongIsland四十多度。”小季夺过他手中杯子,“你已经醉了。”

李文嘉支着脸,默默的不说话。

小季凑过去,悄悄问道:“文嘉,你告诉我,之前你说当初梁先生对付简洛维?他怎么对付他?”

李文嘉垂下眼睫,说道:“……联合银行和其他股东,差点把简蕴折腾到破产,我对不起简洛维。”

小季虽然没听过简洛维的大名,但简蕴这个珠宝品牌却是如雷贯耳,听闻此言,头皮又是一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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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小商人,他的生意可经不住这种打击。

酒劲渐渐泛上来,李文嘉意识也有些朦胧起来,大概乱七八糟说了些胡话。

小季听不下去,将他扶起来,“好好好,什么都听你的,梁以庭是混蛋,哦,你真要和他撇清关系?唉,可你那么喜欢他……好好,你不喜欢他,你都恨死他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之前输掉他两亿耶?其他都是假的,钱是实打实的。海,啊不,文嘉,说起来,你觉得我和你这辈子能挣满两亿吗?”

“……”

小季将他背起来,外面空气冰凉,李文嘉在他背上打了个喷嚏。

“小季,我很难过……”他忽的轻声说道。

小季背着他走出一段路,能看见天上星星亮晶晶:“我过两天带你去个能让你开心的地方吧。”

李文嘉摇摇头:“我不想去夜店也不想去赌场。”

“不是夜店也不是赌场,是我发现的一个秘密基地,二月木茼篙就开了,那里很美的。”

李文嘉吭吭地笑起来:“我在这个城市住过几十年,你的秘密基地我肯定以前就已经走到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

…………

小季偷来李文嘉手机,偷偷给梁以庭发了一条讯息。

两天后的傍晚,他开车载着李文嘉,朝着城郊一座小山丘驶去。

“文嘉,你浪漫过吗?”小季问道。

李文嘉顾左右而言他:“大晚上的你带我去山上作死吗?我们去山上野炊?我看见你后备箱里有三个箱子,是吃的吗?小季,我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

“那里很浪漫。”小季执着道。

李文嘉终于说道:“我不想和你搞浪漫。”

“……”

“要不是信任你,我才不会晚上跟你跑山上去,这就像是杀人之后抛尸荒野的前奏。”

小季生气道:“好了,你闭嘴!”

李文嘉果真闭嘴了,看了一会儿夕阳下山,说道:“小季,我刚才开玩笑的。”

“好的,我原谅你啦。”小季说道,内心腹诽:“看在我也给你挖了个坑的份上。”

小山丘并非真正荒山野岭,地处城市郊区,一面对着的是A市最大的游乐园。作为一座没有高山的平原城市,这里被登山爱好者开辟出了一条小有名气的登山线路,小山丘属于该路线中的一小段,一路上山,皆有石阶与路灯。

若是换做温暖季节,即便夜晚也会有人登山,只是如今春寒料峭,并非登山的好时节,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但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至少没什么蛇虫鼠蚁。

一路登上至高处,天已接近全黑,小季领着李文嘉偏离石块铺就的正常道路,拨开一丛树枝,又走了一小段,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就是这里了!”小季说。

延绵不绝的繁花盛开,有粉有白,正是小季口中的木茼篙,二月盛开,如今三月下旬,开得轰轰烈烈,月色朦胧中,仿若天际繁星飘泄而下,点点莹白,与星空交相辉映。

放眼望去,能够俯瞰整座城市,山脚下的游乐园灯火璀璨,整个世界如同一座闪着光的玻璃天堂。

小季找了块视野最好的平地,铺上一块餐布,拿出几瓶酒,与他席地而坐。

坐了一会儿,小季煞风景地说道:“我去解个手。”

借此机会遁走。

又过了一会儿,李文嘉听见枯枝被踩的沙沙走路声,以为小季回来了,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

…………

另一边……

小季等待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将那三个大盒子从草丛里拖出来。

打开盖子,里面一闪一闪地发亮,是他网购来的萤火虫。

小季合掌拜了拜:“争口气,别死光啊,谢了!”

一抖网兜,萤火虫如同轻盈的流沙,飘出一道光带,而后乍然四散,纷纷扬扬如碾碎了幽蓝的夜明珠。

月光皎洁,将人影照得明晰,而梁以庭,即便蒙上眼睛,他都能够辨认出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看到了你发我的消息。”

“……”李文嘉扭过头,拧开一瓶果酒,一连喝下好几口,随后他看到飞舞着的萤火虫。

这么冷的早春哪来的萤火虫,他总算明白过来小季用意。

梁以庭在他身旁坐下来,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夜愈深,天气越冷,李文嘉换了一瓶度数高些的朗姆酒,一连灌下两口,那酒瓶随后被梁以庭握住了,从他手里扯下:“你酒量不好,喝多了明早要头痛。”

说着将自己毛呢大衣脱下来,盖到他肩上。

李文嘉有些发怔,大衣的温度仿佛是有实体的,像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带着一点好闻的木香。

“这里很美。”梁以庭说道。

“是啊,如果没有你的话。”李文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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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地笑了一声。

梁以庭望着远处,许久后道:“文嘉,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十七年前,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这么多年都无法对你忘怀,那么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会把你藏进心底,谁都无法触碰你。”

“……”

“可时间回不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忘记你吗?每一次,我不择手段,都以为自己可以把你忘掉,可每一次,你都在我这里扎进去更深。”他指了指心口,看着他:“你何尝不是我的噩梦。”

“梁先生是在怪我?”

梁以庭平静地望着山下璀璨灯火,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我怪你让我魂牵梦绕,却偏偏唯独不爱我。”

李文嘉望着他侧脸,纤长睫毛,隽秀眼尾,下颚轮廓分明,是雕塑一样清冷倨傲的线条。而此刻他眼中闪着星光,柔和得能融化冰霜。

“文嘉,你不用再与我怄气……”

他的话语隐没在突如其来的烟花声里。

山下的游乐园举办烟火嘉年华,开始不停歇地燃放烟花,花朵在天际绽开,清晰万分。

梁以庭的声音变得有些不真切:“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无论你想过哪种生活,你想和谁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开心——”

如果说这个世界最不可理喻的是爱情,那么比爱情更不可理喻的,是他与梁以庭。

仿佛有奇怪的引线在拉扯,回忆毫无滞涩地跳跃回中学时代,那场篮球赛,那个黑暗的、透着一缕莹白月光的器材室。

李文嘉吻了他,毫无预兆地倾身吻住了他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话语。

等回过神来,脑海里只闪过三个字:疯了吧。

梁以庭的眼睛微微睁大,那一瞬整个人都像被定住。

等李文嘉想要落荒而逃,他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他,不由分说按住他的后脑勺,将那个吻加深。

李文嘉挣脱不得,只感觉星空在旋转,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他的舌尖探入他齿关,扫过敏感黏膜,与他纠缠在一起,而后轻轻地吮咬他的唇。

李文嘉的身体在热烈的亲吻中难以自持地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梁以庭终于松开他,他的双唇在月色下泛出光泽,胸口微喘着起伏。

“你没有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他问道。

在不知不觉中已变了姿势,李文嘉靠在他胸前,感受到他激烈心跳,一时没有回答,随后他的手指覆上他胸膛,轻笑道:“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吗?”

“……”

他的声音有些飘,亦真亦假道:“我要把你杀了,然后挖个坑埋起来,弃尸荒野。”

梁以庭听他胡言乱语,亲吻着他额头:“我知道那条消息不会是你发的。”

李文嘉微滞,而后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梁以庭在他发际吻了吻,“那你刚才算什么?”

“……”

“文嘉,你对我不是第一次这样。”

他话语落下,亲吻顺着脸颊,又一次落到他唇上,而这一次他不再只是单纯地亲吻,手直接爱抚到他胯间,隔着布料揉捏。

李文嘉本就已有了些反应,被他一阵爱抚,熟悉而陌生的快感便如棉花糖的云朵,轻盈而柔软地将他裹住,层层暖意下还泛着甜。

梁以庭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声音染着浓重情欲,低沉而微微沙哑:“我想死你了。”

手随之伸进他衣摆,一寸寸抚过他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摩挲。

李文嘉推了推他,没有推开,而欲望如同火焰,不消几下撩拨,便自下腹燃烧一路蔓延。他的推拒全然是欲拒还迎,手指扭曲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很快便低喘着微微挺起了身体,随后敏感处如愿得到抚慰,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梁以庭一手揽着他,一手在他胸前爱抚,指尖几下划蹭过他乳尖,就已将那处挑逗地肿胀硬起,而后手掌覆上一心揉弄撩拨。

两人唇齿相依,不消片刻,李文嘉便好似张口迎他,轻吮他舌尖,梁以庭血脉偾张,猛地吸了口气,将他压至身下,亲吻愈发激烈,李文嘉软舌主动缠上,手臂也不由圈住了他颈项,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或许纯粹只是原始欲望作祟,他们月余未曾相见,期间也不曾发泄过,而无论如何,在一个多月以前,二人还如胶似漆,犹如蜜月般的彼此缠绵相爱,尽享人间极乐。

幕天席地在广阔星河下,梁以庭褪尽他下身装束,缓缓契入,与他合为一体,内壁紧致高热,生涩又热情地含吮着他,勾着他进到最深处。

李文嘉意识迷离,透过他宽阔肩膀,望见月华如练,无数星辰闪耀,炫目生花。

身体随着愈发激烈起来的冲撞而晃动,他的低吟一声声入骨酥麻,有细碎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眉梢发鬓,又被辗转的亲吻带落。

片刻,他的呻吟忽的颤了一下。梁以庭手指恰是抚过他颈侧,见指尖沾了一丝浅淡血迹,动作缓下来,随后从他颈侧扯出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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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的枯枝。

李文嘉额间因情欲而沁出晶莹汗珠,红润双唇微张,在月色下静静望着他,仿佛不知疼,情态似痴如醉。

梁以庭无法自持又再度挺腰,狠狠操干他数下,而后一把将他揽起,站起身来,朝着就近石壁走去。

李文嘉清醒了一些,牢牢攀着他脊背,只感觉对方粗硬阳物随着步伐一下下钉入体内,深到几乎产生痛意,忍不住低低呜咽。

山上石壁日积月累经过雨水冲刷,算得上光滑。

李文嘉双腿紧紧缠在他身上,背倚着石壁借力,两人以站姿交媾,面对面离得极近。

梁以庭律动片刻,维持着深埋在他体内的姿势,蹭了蹭他鼻尖,“你喜欢的,是不是?”

“哈啊……”

他缓缓抽出,又一下深深地顶进去,“文嘉,告诉我……”

李文嘉濒死一般喘息着,许久半睁着眼看着他:“很舒服……”

他断断续续地呻吟,前倾了身体,吻了吻他,有意识地微微收缩穴口,嘴角染上一丝薄薄的笑:“你也很舒服,是不是?”

“……”

他在他耳边低语:“梁以庭,我想通了。”

“真的吗,你——”

紧接着李文嘉又道:“我的确喜欢和你做爱,这好像没什么好回避的。”他唇角微微翘起,目光有些散乱地看着他:“你享受着我的时候,我也在享受着你……苦大仇深,没什么意思。”

梁以庭愣了愣,似乎在体味这句话深意。

而后起初喜悦化为一丝苦笑,他抱着他,“你还要跟我逞口舌之快。”

李文嘉捕捉到他神情变幻,又被他抱入怀中,下巴抵在他肩窝,一时没有言语。下身随后又律动起来,在渐渐加快的频率中,他微蹙起眉尖,呻吟既欢愉又痛楚,没过多久便紧绷了身体,在狂乱中高潮。

痉挛着蜷缩的脚趾渐渐松开,他如一朵经过骤雨侵袭的花,失力地由他抱着,手臂松垮地搭在他肩颈。

许久,等神智逐渐恢复,他的嘴唇摩挲着吻在他耳垂,双臂也微微地用力搂住了他。

“……梁以庭,我累了。”他闭着眼睛,喃喃道。

这么多年,太累了。

…………

……

小季有近一周没有见到李文嘉。

他知道他并未出远门,一直就在自己公寓内,这回却不敢再贸然踹门。

清晨的阳光漫过窗棂,洒向房间,将床上两人笼罩。

一床被子松垮地遮盖着两人布满情欲痕迹的赤裸身躯,地上丢了一地用过的保险套——原本是不用这个的,但做的次数太多,频繁清理太麻烦。

倒春寒的三四月份还是冷得厉害,室内空调似乎失灵,李文嘉无意识地裹紧被子,而等裹紧了被子仍然冷的时候,他逐渐苏醒。

梁以庭在他身旁酣睡,李文嘉没有出声,醒了一会儿之后拿过床头一本书,躺在床上翻了几页。

梁以庭睡梦中忽的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趴着睡觉,赤裸肩背就那么暴露在有些寒凉的空气中。

李文嘉看他一眼,而后朝他挨过去,身体趴在了他背上,又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背上,将他当做了人肉电热毯,一边缓解骨缝中隐隐的酸痛,一边继续翻书。

梁以庭终于有些醒了,也没动作,任他趴着,声音困顿地问:“怎么了,冷?”

李文嘉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空调好像坏了。”

趴了一会儿,他大概是维持着一个姿势有些酸,从他身上下来,书也放到一旁。

梁以庭这时侧身,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同时扯过被子将两人一同卷住。

李文嘉胸贴着他温暖胸膛,背后则是柔软被褥,两人双腿交错紧拥在一起,热意泛出,终于是熨帖了。

“你还会跟我走吗?”梁以庭问道。

李文嘉沉默片刻,忽而低低地笑:“为什么不呢。”

他在他胸口狠狠咬出一枚牙印,“梁先生我这么恨你,见你因我霉运连连,烦闷心塞,当然喜闻乐见。”

李文嘉怕冷,卧室内空调果真出了毛病,而家中棉被有限,床上终于也有些待不住。

考虑着是否要请维修工上门维修,又迟迟懒得去询问维修电话。

梁以庭知道他冷不得,下了床也未多说,真空套上长裤与一件毛衣出了门,片刻后,他进了卧室,连同被子一起将他卷住抱起,出门朝隔壁走去。

李文嘉惊讶之余连忙挣扎:“你做什么?!”

梁以庭畅通无阻,入得隔壁屋内,一脚踢开卧室门,将他放上一床云朵似的柔软大床。

屋内温暖如春,暖风源源不断从天花板涌出,而周围欧风的家居摆设也颇有梁以庭的风格。

“我将这一层都租下了。”

李文嘉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怪不得再没听见那熊孩子敲锣打鼓。

“……也没多久。”

“你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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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我?”李文嘉道。

“……”梁以庭一时头痛,干脆吻住他双唇,再次将他压在身下:“不,我只是……太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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