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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孚长公主推门而入的时候,庞蕴的指尖正拨弄着一个短粗的匕首鞘,上面镶嵌着打磨圆润成熟的各色宝石。
“听说你又接了一人入宫,”璧孚凤眼扫过墙上那副画,有些晦气,但没太过表露出来,“就偏偏非得是这张脸不可吗?四方来朝,皇族,世家的女子都任你挑,你怎么偏偏执迷于一个死人。”
“阿姐,我都带了那么多人回来了,怎么现在受不了?”
璧孚忍不住低声哀求:“陛下,以往便罢了,这次您连跑马场的奴隶都带回来了,我知道您很聪明,不会轻易中计,可万一呢,您过去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可你说过的,我杀了那个人。”
璧孚:“是啊,你杀了他。”
可差点也杀了自己。
庞蕴目光盯着那幅画往上滑,皱眉道:“阿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个人已经不会惊起我心中任何波澜,我甚至不去想已经记不起和他有过任何交集,冬白散药效很好。”
那是一味药,传闻只要濒死之人服下,就有一线生机,不过那药却让人忘记此生最执念之人之事。
烛火照着,他身上的料子是庄重的织庭丝,他傲慢地抬头,撑在桌子上,金红的烛火将他的五庭眉眼映照得更加俊美:“这幅画就是我树的一个靶子。”
“不管是哪里来的,怀着什么目的,”庞蕴忽然觉得好笑,一笑,露出了虎牙,身上那股戾气消了一半,俏皮道,“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不用留了。”
璧孚连说了三个好字:“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你这句话,易云公主在来尤蚩的路上,她的国虽灭,可是传闻从阳国有一藏宝库,只有历任国君才知道它的下落。”
庞蕴悠悠道:“……藏宝库。”
夜色正好,月也正好。
原本雅致的园子,几道肃杀的声音过后,怪石上趴了一个人。
第二日有个宫里的公子伴着酒意跌入池塘被淹死的消息便传遍了。
唐桑替庞蕴研着磨,他本是无心一提:“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能掉入塘里呢。”
庞蕴写得一手极漂亮的字,遒劲如嶙峋老松,藏锋刚猛顿挫,铁画银钩。
“脑子发了懵,却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的,人从哪里就送回哪里去吧。”
唐桑如同却遭了电打似地定住,庞蕴把纸一张一张摊开,那上面粗剌剌写就的是“山河寸土尽,水陆迷畏途”“有园多种橘,情生远别时”,载的是跟他格格不入的小调。
庞蕴放下笔,他回头看着唐桑:“你猜这首诗出自谁的手里?”
唐桑摇摇头。
庞蕴说出“亡夫”两个字,摇头:“真是俗透了。”
唐桑知道自己和这宫里众多的人都是那人的影子,他好奇过究竟是怎么的人让王上这么念念不忘,他没见过,只贴着旁人的只字片语学了个皮毛,王上便对他与众不同了,可见那个人在他心中多重。
可是如此,王上还是将人杀了,而且是极其残忍的方式。
“我听说王上前几日去见了迎柳院的那人,”唐桑亲热地揽起庞蕴的袖子,“听闻他伤得很重,不如接到我院子里来,我也帮着照顾他。”
一提起那人,庞蕴就头疼:“那就是个小疯子。”
庞蕴想起那自称是萧鉴的人,整个人挨近他,别着脸贴住压着他的匕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声音很紧张,又不可置信,眼泪汪汪的:“你居然把我忘了?”
庞蕴呆不下去了,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思,朝他笑笑,嘲讽道:“这么入戏?”
正说完,面前的人“唰啦”一下站起来,和他面对面,连庞蕴都猝不及防,匕首都被打落在地。
庞蕴一边捋起袖子,他不想沾上血,谁知众人那人皱眉死死盯着他,谁知对上他的眼睛庞蕴就哑然了,那张脸难用寻常言辞说清,若非要形容的话,便只有“艳如桃李”四个字。
一个人,甭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长成这样都是祸水。
他掀开衣襟,握着庞蕴的手往他胸膛上放,他手心里似乎出了汗,又疼得拳头都攥不紧:“我才是真的,不是那些冒牌货能比的!”
庞蕴没当即推开他,一抬手摸到他背后光滑如玉,很突然地扯开一个笑,他话音很轻:“萧鉴背后被我亲手射了一箭,你恐怕没有打听清楚吧。”
原本还站着的人自己坚持不住按着裂开的伤口,惨白着脸,差点要扯嗓门朝庞蕴喊着:“庞蕴!你就是个负心汉!我怎么知道我背后该有伤痕,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弄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气死我!”
庞蕴看着他雪白的手指尖上全是血,无理取闹得理所应当,不依不饶地嚷嚷,他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抬脚往外走,吩咐这院里的宫人:“看好他,别死了。”
萧鉴伤口裂开后又重新包扎了,寿呤便看见他时常讳莫如深地喃喃有词,他知道这位公子脑子不太清醒,可没曾想他居然敢对王上动手。
萧鉴看着他进来换茶水:“我问你,庞蕴后宫那
', ' ')('么多人,谁是最受宠的。”
寿呤:“那自然是唐桑公子,听闻他和故去的王父最像,而且本族还是尤蚩的第一大族,以后就算王上娶了王后,他也是受宠的。”
萧鉴讥讽:“他如何与我相像,简直有云泥之别,而且庞蕴说过为了我不会跟女人成亲的。”
寿呤心中嘀咕自己跟这疯子有什么好说的,他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疯子,心中这般想着,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怎么不说王上是为了你不要子嗣。”
萧鉴闻言自然气不过:“他就是说过这话!你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吗?”
寿呤平日里很机灵,又晓得事体,此刻低头很恭敬地顺着他:“是是是。”
萧鉴冷冷往他身上一瞟,看着桌上的药碗:“你让人给我开点好药,我的伤要尽快好起来。”
寿呤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公子,你别讲究,这就是太医那里能开出最好的药了,虽然你说王上恋着你,可是王上就前几日来过那么一次,还……谁也不会搭理咱们。”
萧鉴觉得这宫人好不会说话,扬了扬手:“你在这里当宫人多久了?”
寿呤摸不清萧鉴是想做什么,有些不自在地道:“一年多了?”
“好,”萧鉴缓缓道,“那天冲着我耀武扬威的宫人,几句话就把你镇住了,你要是想,帮我,你也能变成他。”
这大冬天,寿呤听完萧鉴的话愣是在手上揩了一把汗:“拦王上的圣驾可是要被杀头的,我干不来。”
萧鉴说得口干,他穿一件素袄,从腰上掐着一枚金纹戒拿了出来,不知怎么藏着一道带进来的,寿呤看着眼睛都瞪直了,他一抬头,正看见这小宫人傻傻盯着自己,他微正过身,捏着那金子问:“你做了,这就是你的了。”
寿呤想起自己那点月俸,想起家中阿姐来信说生了孩子,人家小孩子都养得白白胖胖。
“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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