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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云洗过澡,顿时一身轻松。
新睡衣就挂在浴室外的更衣间,他来得急,什么也没来得及带,只好借穿一下。
等穿在身上才发觉,衣袖刚好对齐腕骨,领口不松不紧,裤子也是恰到好处的长度。
江时云有些发愣。
还没想出个结论,楼下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就刺破耳膜,不断重复,他好不容易才平复的精神状态立马开始作乱,捂着耳朵不安地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不到十分钟,又重新震动起来。
江时云神经质地咬着食指,几次想冲下楼把手机关了,可看向楼梯口,又有几分无端的畏惧,好像下面藏着什么不明怪物,随时可能冒出来,将他拖入无边的深渊。
这时,他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拉开,紧接着是男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江时云紧绷的肩颈松弛下来,终于磨蹭到楼梯口,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
但他实在紧张得过分,每走一步就要往四面环视一遍,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完三层台阶。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打在墙壁,再反射回来,柔和地照亮了大半个客厅。江时云有些不确定地想,现在应该是白天吧?傅声寒是把整个家都做了遮光的设计吗?
不过相较而言,厨房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即便贴心地拉着帘子,炫目的白光依旧从缝隙射出来,像个正在酝酿超新星爆炸的恒星。
下一秒,星体没有爆炸,反而冷却了。
江时云一愣,看见傅声寒深蓝条纹衬衫挽到手肘,关完灯,又端着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缓缓抬眸,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也许是紊乱期的视力太敏锐,分明没有直接照射的光线,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来,傅声寒心情不太好。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距离太近,江时云像被迎面揍了一拳,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
好在震动没有持续太久,一只手快速按了拒接,江时云扶着楼梯站稳了,余悸未定地喘着气:“谢谢。”
傅声寒眉心蹙着,眼睛看向别处:“要给你回拨过去吗?”
“是谁?”
傅声寒面部肌肉越发紧绷冷冷开口:“季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时云总觉得他在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
愣怔片刻回过神,江时云摇摇头:“不了。”
“真的不用?”傅声寒语气有点凉凉的,“他可是足足给你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了,说不准有急事呢。”
江时云一回想这半个小时他是怎么被密集来电折磨的,脸色一白,抗拒得更厉害了。
但他觉得傅声寒说得也有道理,强忍着不适接过手机,给季渊又拨了回去。
傅声寒:“......”
“时云,你怎么样了?”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机械的喧闹声,江时云难受地偏过头,低声说:“还好。”
“那家伙有没有欺负你?”季渊似乎正在现场监工,不太听得清,声音抬得很高,在静谧的客厅里形同外放,“跟师兄讲,我一定帮你的。”
傅声寒深深地看了江时云一眼。
后者根本没注意,他被吵得情绪不稳,脑子里像有一根神经被拉紧了,阵阵发疼:“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管。”
季渊软下嗓音:“抱歉,我只是......”
沉默片刻,他另起了一个话头:“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上次我这边的项目,你提过意见,我们采纳了,但现在执行出了点问题,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江时云微微一怔。
饶是处于思维混乱不清的状态,他还是依稀察觉到了,这才是这么多通电话的真正目的。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荒谬,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揉着太阳穴随口答应:“等我状态好一点......你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出来。”
“好,好,那我把现场图发给你。”
傅声寒搁在桌面上的手骤然收紧,紧实的肌肉表面鼓出愤怒的青筋,仿佛正在克制着什么。
江时云完全没有精力观察他,电话那头的噪音已经快把他逼疯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太客气:“这段时间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人声静了静:“时云,是发生什么了吗?”
“我不想在我的alpha面前跟你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下愣住了,只剩嘈杂的机械音,不一会儿便自觉挂了电话。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江时云还不放心,把手机彻底关机,看着屏幕变成再无反应的漆黑,太阳穴的疼痛才慢慢减轻。
“打完了?”傅声寒问。
江时云点点头,没精打采地坐着,面前就推过来一碗温热的鸡汤。
傅声寒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面部僵硬的线条却神奇地舒缓下来,淡淡说:“吃饭吧。”
江时云乖乖地拿起勺子,脑海里却慢慢浮现
', ' ')('出一个问号。
午饭是两菜一汤,西葫芦炒虾仁,番茄牛腩,一个砂锅的鸡汤,江时云喝了一口鸡汤,眼睛发亮,端着碗又喝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眼。
西葫芦脆香爽口,好吃,虾仁饱满弹牙,好吃,番茄牛腩酸甜醇香,好吃,鸡汤鲜美异常,好吃......
江时云的肠胃好像一下子苏醒了,饥饿全涌上来,他吃得并不粗鲁,却神奇的很快,傅声寒还在不断给他夹菜,没一会儿桌上的菜就少了小半。
心满意足地江时云从美食中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就瞥见傅声寒正撑着下巴,在他唇上盯了几秒,嘴角微微一翘。
江时云后知后觉地不自在起来:“你也吃啊。”
傅声寒收回目光,拿起筷子。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筷子握在那双肌肉紧实的手中,都仿佛成了一件艺术品。
江时云夹了一块牛腩放在碗里,刚才的困惑再次冒头。
真奇怪,傅声寒刚刚还那么不高兴呢,怎么一下子又好像高兴了?alpha真难懂。
摇摇头继续吃饭,忽然,江时云僵了一下,一粒米呛在喉咙里,他偏过头一阵闷咳,咳得耳根脖颈一片涨红。
傅声寒连忙给他拍背:“没事吧?”
江时云:“......”
食物的糖分补充进体内,经过血液的分配,进入大脑,他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于是,傅声寒心情变好的原因也不言而喻。
紊乱期,真是要命的紊乱期......
江时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剧烈变化的情绪和过度敏感的五感,当然会消耗掉身体的能量,让另外一部分能力下降,就比如,短暂的智力下降。
甚至有过案例,有个omega因为长时间的情绪紊乱,连带着智商都倒退回了五岁,被鉴定为一级伤残。应该说,基本上所有进入紊乱期的omega都是非死即残,这也是国家会强制紊乱期omega必须匹配的原因。
只是江时云完全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一下,却悲催地发现早已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重新提起来,多少有点欲盖弥彰。
傅声寒丝毫不知他的心理活动,自然而然地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慢慢吃。”
江时云充分享受着这独一份的尴尬,噎了半天也没能蹦出一个字。
直到当天晚上,他还在为这件事郁闷,窝在豆包沙发上一下一下地磕自己的脑袋。
起初只是普通的自暴自弃,渐渐地,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异常情绪裹挟着他,将他拽入无尽自厌之中。
万一他的智力永久地退化怎么办?他是不是就不能继续工作了?说不定还会连正常生活都无法自理,一辈子都要依赖另外一个人,一个alpha。
不安和恐惧四面八方扑来,将他牢牢网住,无处可逃。
不是别的人,偏偏是糟糕的alpha。他们被本能驱使,一旦失去理智,就是未开化的野兽,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就像在走桥索,时时刻刻都要绷紧神经,以防不慎惹怒了对方——不是一天两天,一年半年,他下半辈子都得这么过。
江时云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猛地一哆嗦,死盯着声音的来源许久,才恍恍惚惚地想明白,那是没放好的笔从倾斜的书面滑下来了。
江时云稍稍放下心,转眼好像看见一道黑影藏在桌角。
那道影子阴险狡诈,邪恶又敏锐,很快嗅出了江时云的恐惧畏缩,于是毒蛇一般蠕动着,迅速扩张。
江时云想要尖叫,张大了嘴,喉咙却麻木发僵,发不出半点声音。
黑影张牙舞爪,从记忆的最深处,恶狠狠向他扑来!
傅声寒是洗过澡才来到房间的,一开门,他就听到江时云不稳的呼吸声,吸两口气就顿好久,像是根本喘不过气。
他心头一跳,快步走过去,从柔软的沙发里捞出一个泪流满面的omega。
他立刻释放出信息素,一边安抚对方,沉思片刻,又把人放到床上。
江时云下意识的反抗,意识到对方是傅声寒,才松了力道,仰头喃喃道:“我、我好像做噩梦了。”
他的声线本来是清润偏凉的类型,被泪水浸过,却软绵绵的,像是撒娇,还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信赖。
傅声寒一顿。
他撑在青年身体上方,五指捋过他濡湿的发丝,动作轻柔缓和,江时云在他的安抚下渐渐软化,半眯起眼嗅着空气中的雪松气息。
忽然,傅声寒倾下身,毫无征兆地吻住江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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