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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校门,手机震了一下。
白晓:傅声寒今天来医院,留下最后一份血清。
白晓: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聊天框停顿一会儿,忽地弹出最后一条消息。
白晓:他的星际航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去不去随你。
江时云握着手机看了很久。
已经到了快要放学的点,校门口异常热闹起来,卖小吃的摊贩开着高速悬浮车,一边揽客,一边四面观望随处可能过来的城管,三三两两有家长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门内看,要是碰见认识的人,就聚在一起聊聊天。低年级已经下课的学生嬉笑打闹着跑动,校服滑到腰上,满头是汗。
不知不觉,他已经没在看手机了,右手慢慢垂落下去。
像是好不容易找出通关的攻略,游戏却结束了,所有的成就感在一瞬间化为空寂。
这次他们分别,可能很多年都不会见面了吧?
要是碰到合适的omega,傅声寒说不准会在那边定居,再回来,还要笑笑当年的荒唐事。
不知被想象中的哪个部分刺了一下,江时云骤然捏紧手机。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出租车,一路开往机场。
司机在前面笑呵呵,猛踩油门,并表示:“快得很,一个小时就到!”
四周景物飞速后退,化成模糊的色条,将那些犹豫不决、恐惧退缩远远甩开。
——那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不是吗?
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只能任由厄运砸在头上,什么也做不了。
他并非无所不能,也并非一帆风顺,也许未来还会发生不好的事,但他已经变得很强大,拥有和命运放手一搏的力量。
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意识到。
他把过往封存在一个隐秘的角落,从不触碰,谨小慎微地生活着,假装那些事从没发生过,又或者愤怒暴躁,在那个角落周围来回踱步,赶走任何一个胆敢触碰的外来者。
他看似努力地保护自己,却只是留在过去,一遍又一遍被往事刺伤。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车子猛地晃了一晃,师傅哎呦一声,一拍脑袋:“糟了,今晚江面要放烟花,说什么烟花节的,这会儿给堵死了。”
“抱歉哈小哥,你不着急就再等等。”
江时云转向窗外,吊桥上全是车,四处鸣笛,车多的时候严格限飞,空中的车流也极其缓慢。吊桥上下像一个果冻罐头,挤满了果粒,连扭一扭身都很困难。
他愣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解开束缚的缘故,他的胆子格外大起来,从未做过的事一件一件从脑子里冒出来。
他付了车费,推开车门,像一些老套的爱情故事,在拥挤的吊桥上,开始奔跑。
他穿过寸步难行的车流,跑过仰头看烟花的人们,从吊桥的一头跑向另一头。
火焰从他身后冲上天空,在晚霞的掩映下绽出第一朵烟花,短短几秒便熄灭。
另一头的车更多了,丝毫缝隙都不留,每一辆车都机警地竞争着下一个位置。
砰!
江时云一脚踩上吊桥悬索,借力跃入空中,跳上另一辆车的车顶,不等车主骂人,又迅速跳向另一辆,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下滚入绿化带。
——随即被人群裹挟。
刚刚那一枚测试的烟花如同某种催促,人群移动的幅度更大了,一下子把江时云往反方向推挤,到处都是欢笑和尖叫,狂欢即将拉开序幕。
人群推得他撞上一辆车,车尾正中后腰,疼得他倒抽凉气。
正要动作,他忽然抬头,望向右边。
一座天桥横跨马路,已经塞满人群,天桥的另一端连接一座商场,售卖一些悬浮车。
江时云立刻跑上二层天桥,逆行挤开人群,马上引发一阵抱怨,他憋着一口气走到天桥尽头,踩着扶手纵身一跃,踏上商场门口招财猫的爪子,双腿力量却不足以支撑他站稳,脚下一软,立刻骨碌碌的摔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机场。
傅声寒走进登机口,隐约听见什么声音,回头却只有陌生的面孔。
他面无表情转过身,拉起行李。
天桥边。
江时云已然力竭,跑不动了。
胳膊蹭破了,全身都在发疼。
omega体能本来就算不上多好,跟身体矫健更是搭不上半毛钱关系,他急促喘息,肺部火辣辣的像要燃烧,可能马上就要不行了。
可下一秒,他又扶着虚软发抖的腿爬了起来。
身体好重,缺乏锻炼的肌肉酸痛得快要撕裂,脚底每踩过一次地面,刚刚摔过的地方就是一阵疼痛,任何时候倒在路边他都不意外。
却有一股力量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支撑着他一步接着一步,跑过激动的人群,跨过城市绿化带,跑进商场,在另一面找到悬浮车,当场买下。
', ' ')('工作人员提醒他:“堵车状态下是不允许限制上路的。”
江时云浑身是汗,气喘吁吁:“没关系,我走反方向。”
——是被恐惧推着走过一生,还是克服恐惧,去寻找自己真正的渴望,由你来选择。
悬浮车驶向车流最少的地方,路面渐渐宽阔起来。
江时云一脚踩下油门,全速前进!
时钟渐渐逼近航班的时间,江时云焦躁起来,在机场门口停下车,连门都没来得及锁,快步跑进机场。
没有,没有,没有。
无数拖着行李箱的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世界化作一个旋转的虚影,找不到支点。
江时云撑着膝盖不住喘息,汗水滴落地面。衣服弄破了,肩胛骨不断起伏,布满细碎伤痕。
他垂着头,像再也抬不起来一般。
忽然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时云愣愣转身。
不远处,alpha正侧身跟人说话,风衣领子遮住半张脸,长睫如羽,眼下乌青。
江时云鼻子发酸,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大喊:“傅声寒——”
——是被恐惧推着走过一生,还是克服恐惧,去寻找自己真正的渴望,由你来选择。
这就是他的选择。
alpha浑身僵住,不可思议地转过来,眼珠清晰地倒映出一个疾速飞奔的人影。
路人惊愕地停住脚步,助理张大嘴巴,不明就里的其他下属站在一旁满头雾水。
傅声寒脑子里一片空白,才能发出一个音节,紧接着有人猛地扎进他怀里,来不及刹住脚步,带得他后退两步,才将人稳稳抱住。
在alpha紧紧的注视中,江时云不住喘气,脸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才抬起头,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
“我们回去吃饭吧。”他强忍泪意,扬唇笑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机场里所有人都像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听不见半点声音,唯有心脏在鼓噪地跳动。
咚,咚咚。
傅声寒抱住他。
极远的地方传来人群的欢呼,大厅里电子女声开始催促登机。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江面,整座城市再度陷入黑暗,紧接着,数不尽的烟花冲向天际,怦然炸开,如同发光的瀑布一般流淌下来。
烟花如梦似幻,终究会消散,却一次又一次照亮黑夜。
即便是刹那的燃烧,也足够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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