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烨瞬间哑口无言,他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有力的争辩,甫星澜甚至都已经掌握了他也不知道的信息。
一切的辩白在这一整套合乎逻辑的推理下,都显得完全无法站住脚,而最要命的佐证恰恰就是放在那个胖男人的反应,以及他被试探出口的话。
庄雪柔虽也是名门世家,却久居海外,与甫家根本毫无交集。庄家一直低调又神秘,更由于庄雪柔的身体抱恙,将她保护得几乎密不透风,根本没有参与过任何公开的社交场面。
杨烨若还要强词夺理的说自己曾经听说过庄家大小姐,却说不出具体信息来源,只会显得更加没有说服力。
所以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选择了沉默。
而通过方才的言语试探,甫星澜已经大致看出了自己的猜测究竟有几分真实。
甫星澜看着哥哥太久,也爱了他太久,哥哥的一切神态和心绪在他的眼中几乎无从遁形。
就像妻子总是会敏感的察觉丈夫是否对自己有所隐瞒,或许是出轨,又或许是一些别的什么。哪怕丈夫自认为隐藏得再好,也终究躲不过妻子在感情中纤细的心思和敏锐的观察力。
甫星澜是在半个月前找到这本笔记本的,哥哥身上的谜团太多,他本不是个想要侵犯他人隐私的人,可曾经不顾理智的爱意信赖被那样透彻心扉的辜负过,他无法再对这一切都坐以待毙。
在带哥哥回到甫家之前,他便仔细的在哥哥的房间里搜寻了所有线索。
哥哥的东西并不多,或许有些人本就没有太多私人物品,但哥哥给他的感觉却不仅如此,哥哥似乎对这里并没有依恋和归属感。
他像是随时都保持着自己所到之处原本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不留一点痕迹的抽身而去。
对这间房间是这样,对甫家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甚至是这个世界……
甫星澜回忆起与哥哥重逢的那一夜,明明实在千米之上的空中花园,哥哥却仍旧义无反顾的选择纵身坠落……
他当时非常恐惧,细细回想起来,与哥哥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不安的,总有一种哥哥随时都会从他的世界消失的感觉,所以他才幼稚的希望能够用一个孩子来拴住哥哥。
他打开了哥哥桌边的几个抽屉,大多都是些杂物,摆放得并不整齐,但东西也不多。拉开第三个抽屉后,他看见了一个十分突兀的东西,是一只用纸折的小兔子,这样童心未泯的可爱折纸,不符合这个家里所有人的爱好,只有小孩子才会感兴趣。
小孩子……
甫星澜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童年的时光,他刚来到甫家时,哥哥对他并不好:将他关进小黑屋;让他像狗一样睡在地上;不给他吃东西还总是用马鞭抽打他……
直到某一天,不知是不是哥哥觉得无趣了,竟逐渐不那么折腾他,也不再搭理他了。
而他对哥哥的感觉似乎也是从那时起产生了变化,他没有那么害怕哥哥了,也开始试图讨好哥哥,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并不成功。
这只小兔子就是他在手工课上折的,当时他兴高采烈的送给哥哥,却被哥哥打落在了地上,冷冰冰的让他滚蛋。
他以为这样在哥哥眼中的“垃圾”,被扔掉是毫无悬念的,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会在哥哥的抽屉里再次看见,且完好无损。
他失落已久的心疯狂的躁动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哥哥从没有讨厌过他……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捞起了那只兔子,手背却无意间扣到了抽屉的底部,发出了一声脆响。
这个抽屉似乎有些浅了,他敲了敲底部,底下似乎是中空的。
寻到了端倪后,甫星澜很轻易的就得到了被隐藏在下面的东西——一本笔记本。
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隐藏这么一本看似平平无奇的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意味不明,似乎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信笔涂鸦。
但这似乎是哥哥唯一隐藏起来的东西了,这会不会与所有的一切都存在着某种关联呢?
甫星澜开始细致的分析上面的内容,梳理出文字内容后,他依旧不明白着究竟是什么,只有“角斗场”和“永夜城”的字样似乎与现实存在某种关联。
他将整理出的部分字句发送给了庄雪柔,作为多年的好有,尽管身处异地,他们也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他被庄雪柔收留的几年里,庄雪柔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足不出户。在他锻炼体术时,庄雪柔待在家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玩一些耗费脑筋的解密游戏,其中也包括了许多数学难题,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样时间才能过得足够快。
甫星澜也与她一同玩过许多次,当遇到解不开的谜题时,比起一个人困在死胡同里,多个人一起讨论显然更加高效。
庄雪柔收到后很快给了他回复,并且果真提出了他并没有想到的可能性:这是个游戏攻略吗?
甫星澜与甫智杰都并不经常接触这类游戏,倒是庄雪柔独自在家时,只能沉迷其中,对此十分熟悉。
', ' ')('甫星澜回复后又发了几张笔记中内容的影像过去,可这回,庄雪柔却没有很快回复。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姗姗来迟的表示有事需要与甫星澜进行全息通话。
甫星澜同意后,庄雪柔的影像便出现在了甫星澜的面前,她披着毯子,坐在自己的课桌前,背后是一整面书架的书籍,她已经在攻读第二个博士学位了。
她的容貌褪去了曾经的稚嫩,更为清丽动人,透着几分纤瘦的病态,温婉端庄的气度一如既往。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细框眼镜,镜片上透出了一些用于辅助学术的功能界面。
“好久不见,星澜。”庄雪柔微微一笑,温柔的说,“你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面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甫星澜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就是我给你发的那些。”
“我的身体,也就是那样罢了。”庄雪柔垂眸低声回答,但她很快便神色一凛,“不说这些了。星澜,我想知道关于这份笔记的照片,你是从哪得到的。”
“你是说这个吗?”甫星澜拿起那本笔记本向她展示。
庄雪柔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甫星澜见状,想要伸手翻开向她展示内容:“你是想直接看吗?”
“不!不要给我看!”庄雪柔提高了声音,这样的失态发生在她身上十分少见,甫星澜立刻停下了动作。
庄雪柔移开了眼,看着甫星澜的眼睛认真的说:“星澜,接下去我要说的话,或许你会觉得无法理解,但这确实都是我今天下午的经历。”
甫星澜点了点头,他知道庄雪柔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
“你将这些笔记的照片发给我之后,我无法查看。”
“确切来说,是只要我看着这些影响资料,我就会开始感到头疼。当我想要分析其中的信息时,这种头疼就会超过我的忍受限度,但只要我不再关注这些,这种状况便会消失。”
“我尝试了许多次,最投入的那次,我极力的忍耐住了这种头疼对我的干扰,努力的想要看清并思考上面的内容,最终我短暂的昏倒在了房间里,被周姨发现后才被唤醒。”
周姨是从小便一直跟在庄雪柔身边照顾她的帮佣,即使是学习深造,庄家也一直将她安排在庄雪柔的身边。
“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阅读这些内容,并进行分析。”庄雪柔对上甫星澜无法理解的神色,接着道,“而我要说的,并不止这些。在我醒来后,我特地询问了周姨,她在阅读时会不会产生与我相同的状况。”
“可我得到的答案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庄雪柔深吸了一口气,就连她自己都对这样的事实难以置信,“当我给她看这些影像时,她告诉我她什么也没看见,这在她看来就是一页空白的笔记。然后我询问了不少人,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星澜。”庄雪柔神情肃穆,“你是真的能够看见上面的内容,阅读并抄写给我了吗?”
“没错。”甫星澜皱着眉,这显然也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么,你现在也去做个与我相同的实验吧?”庄雪柔提议,“随便找到门外离你最近的人,询问他们是否可以阅读这本笔记。我会继续在这里,直接等待你的答案。”
甫星澜立刻就照做了,与庄雪柔同样一连询问了好几个人,而后他便得到了与庄雪柔一样离奇的答案。
“这究竟是什么?”甫星澜看着手上这本笔记本的眼神有些悚然。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庄雪柔问,“这本笔记的主人是谁?”
甫星澜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回答道:“……是我哥哥的,上面的字迹,也属于他。”
庄雪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你说过你的哥哥,但我并没有见过他,也并不了解他,无法对他做出太多判断。”
见他无法回答,庄雪柔继续道:“但你知道宗教中惯用的手法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信徒都不约而同的想象着‘神’与‘神迹’的存在?”
这样的题材在解密游戏中并不少见,甫星澜总能跟上她的思路:“预言与成就?”
“没错。”在涉及自己最感兴趣的解谜游戏时,庄雪柔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滔滔不绝道,“具体来说,会分为三个步骤:神通过代笔人书写自己的话语,话语中封存了神的预言。预言中的人物终会如同预言所说的那样降临,成就所有的预言。而后,话语中封存预言也会被一一解开,作为印证一切预言被成就的证明。”
“《旧约》与耶稣初临?”甫星澜问,“你也信神了吗?”
“为什么不信?”庄雪柔微微一笑,“越是求知,便越是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谜题,其中的奥妙恐怕也只有神才能知晓了。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是吗?”甫星澜对此并不发表意见。
“所有预言都封存在话语中,未成就之前,无人能知晓真相。而成就时,则会由成就者或保惠师解开话语中封存的
', ' ')('预言。你不觉得这种状况十分相近吗?”庄雪柔的眼眸晶亮,兴致盎然的说,“《圣经》的预言封存在话语中,使人无法读懂,只有成就者与圣灵保惠师能够解开。”
“你是说……”甫星澜接口道,“以此来类比的话,这本笔记实际上采用了一种更加粗暴的物理屏蔽手段,所以才会让不同的人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没错!星澜,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有趣谜题!”庄雪柔兴奋神情,几乎都褪去了病态,显然这便是她此生所好,“如果这个假设方向值得一试,那么对于这本笔记而言,你就是那个‘成就者’,只有你才能够解开上面的‘预言’。”
“而我……”庄雪柔手上的笔在纤细灵巧的指间迅速的转了一圈,“就是你的‘保惠师’,我无法直面‘话语’,必须由你来对我进行传达。”
“现在,就让我们来试着解开这本‘圣经’的‘预言’吧!”
……
于是,在无数次的推论下,他们便一同推导出了一系列完全超乎常人想象的“真相”。
“庄雪柔。”看着这个答案时,甫星澜神色凝重的问,“如果一切真是如此,这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你要怎么做?”
“星澜,这应该问你。”庄雪柔面对这个结论,仍旧从容而又平静,“再往上,恐怕就是‘神’的领域,玛利亚从圣灵怀孕,诞下耶稣,神与耶稣同在。”
“若要以此来类比,或许能够完全阅读这本笔记的你,便是圣灵降生,终归属于‘神’的领域。”庄雪柔温柔的笑道,“而我,恐怕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被拣选的‘选民’罢了,或许有幸得以成为一个‘牧者’,但终归无法是‘神’。”
甫星澜一时哑然,沉默良久才低笑道:“难道你真的相信这是一本‘圣经’吗?这不过是我哥的笔记本罢了。”
“谁知道呢?”庄雪柔也笑道,“你心里一定也已经有了答案,何必还要问我?”
“或许只是因为……”甫星澜苦笑道,“不知所措吧。”
“星澜,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去攻读学位吗?”庄雪柔说,“在我有记忆以来的人生中,大半的人生里,我都处于病弱的状态,哪怕是现在。就连医生都说,我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
“可如果真如这本笔记所记录的,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那或许我的设定就是个病弱的大小姐吧。”
“在我的心底里,总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认为自己尽管疾病缠身,却并不会死,我会继续延续‘奇迹’,或许这就是我生命的真相。”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并不算有力的心跳,“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做我真正想做的事,这其实也是你曾经教会我的,你忘了吗?”
“所以,抓住你心里的感觉,跟随你的心。”明明是个病弱的女子,庄雪柔此刻的神情却无比的坚毅,“甫星澜,不要畏惧追寻你心里真正的渴望。”
下定决心后,甫星澜需要一个时机,来捕获最狡猾的猎物。
他的陷阱已经准备充分,只差一个恰当的时机,让猎物不得不落网。而在收到楚天心的来访请求时,这个时机便已经被预备好了。
现在,他已经逼着哥哥用言行证实了自己所有的推断。
眼见哥哥陷入了混乱的沉默,甫星澜说:“我已经问了哥哥这么多,那哥哥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的发问看似没有得到杨烨的回应,实际上却已经全都得到了答案。
而此刻的杨烨也已经被逼至绝境,他早已无从辩驳,不管不顾的将一直以来的困惑甩给了甫星澜:“甫星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杨烨已经无法再回避他的质问,所有被隐瞒的一切都被逼不得已的暴露在了阳光下,同时也让杨烨产生了新的疑惑:“甫星澜,假设你没有说谎,那按照你说的,不相关的人看不到这上面的内容,庄雪柔这样的看到会头疼,那你又为什么就能毫不受影响的阅读?”
他已经无法再反驳刚刚甫星澜所说的内容,也只能破罐破摔。
“既然只有我能够阅读,那就只有与你一样的身份了吧?”
“你也是……”杨烨吃一堑长一智,立刻意识到了他言语中的陷阱,硬生生的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戒备的看着他,“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还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意识到了这点后,杨烨慢慢恢复了冷静,甫星澜的信息来源是他的笔记,即使解析出来了上面的真实内容,那也不过是他对于原剧情支离破碎的批注罢了。
即使甫星澜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几乎到了多智近妖的可怕地步,他所拥有的信息也仍旧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他希望从自己嘴里套取更多有效的信息,而这是只有他所拥有的,最令甫星澜渴望的东西。
表面看来,是甫星澜将他逼至绝境,但实际上即使被拆穿了身份,他也根本无须自乱阵脚,拥有信息更多的那一方仍旧会处于绝
', ' ')('对的优势。
杨烨的身材高大挺拔,英挺的相貌也透着几分凶煞,本就颇具威慑力,此时他重新靠坐在了甫星澜的对面,找回了曾经的声势,甚至更为冷硬摄人:“甫星澜,如果你真的接受了这样荒诞的‘现实’,我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现在选择这么做,究竟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哥哥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甫星澜反问道,“或者说,希望引导我走向怎样的结局呢?”
杨烨没有回答,一旦甫星澜真的知晓并理解了一切,那他就会落入绝对的劣势。
甫智杰的人物参数远不如甫星澜,是可以任由甫星澜这个男主搓扁揉圆的存在,或许甫星澜出于爱意并不会这么做,就连先前那样的性爱惩罚后,他都会感到伤心。
可恰恰又是甫星澜那炽热猛烈的爱意,终将化作最牢固的锁链,将他永远的囚禁在这个独属于甫星澜的方寸世界,为甫星澜所有。
这与他也爱着甫星澜完全是两码事,杨烨永远不会选择将自己的主权作为筹码,去赌人心。
气氛在他的沉默中逐渐冷凝,甫星澜对上了他充满戒备和衡量的目光,整颗心都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所以在你心里,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甫星澜苦笑道,“包括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游戏里的角色,对吗?”
“对你来说……”那双闪耀的金眸中浮现出了晶莹的水光,声音都变得苦涩,“我究竟算什么呢?”
杨烨想要给予肯定的回答,但所有冷酷的表象,在对上那双凄楚含泪的双眸时,便瞬间如废墟般剥落,迅速土崩瓦解。
他预料中强势的逼迫、质问统统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不过是甫星澜脆弱的眼泪、难掩的心伤。
可却偏偏又是这样毫无威慑力的泪水,却拥有着砸穿他所有坚持,直抵内心的巨大威力!
杨烨的心里一片茫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拿这样的甫星澜怎么办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