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津道看向教主身后的少年,隐隐感觉有几分熟悉。
对方一身青衫落拓,朝气蓬勃,容貌精致,眉目间稚气未脱。
孟津道知道自己不可能认识这人,对方眼神中稚气并非江湖人所有,怕是教主一时兴起,拐了哪家公子作伴。
江不辞看了孟津道一眼,他知趣地低下头,不再看莲回。
莲回想不通江映是怎样逃离调府,又比两人更早回到洛水神宫,于是看着江不辞,问:“你早知道他会回来?”
孟津道听着莲回口气,微微蹙眉。
江不辞道:“他一定会来。”
“宫主与副教主心意相通,”江不辞语气笃定,莲回说不上感受,他毕竟有事相求,只好问,“我能跟去看看吗?”
江不辞道:“鞍马劳神,你先休憩一会,过后我自会让你见他。”
江不辞说完后,吩咐孟津道将莲回带去白苹崖,让枹雁荡为他诊断伤势。
莲回和孟津道一路无言。
莲回几次开口搭话,孟津道却只应声,不回答,若非莲回见过孟津道开口说话,非得觉得他是个哑巴。
两人沿着山涧向上走去,山林间隐没着几间矮小的木屋。
莲回回头,孟津道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背着药筐的男子,容貌年青,却满头白发,气质沉稳,饱经岁月沧桑。
两人面面相觑。
莲回好奇地看着他的头发,他则皱眉盯着莲回的脸。
莲回摸不准对方年龄,恭敬道:“您好。”
“好什么好,”对方蹙眉道,“你谁?来这里做什么?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
莲回摸了摸下巴,一一回答:“我叫莲回。江不辞让我来的,大概是为了治脑子。最后一个不知道,我又不是临江仙的人。”
他眉间的皱纹简直能夹死苍蝇,嘴里骂骂咧咧:“臭小子当上教主也不让我安生!”
他把药筐递给莲回,莲回乖乖背上,跟在他后面进屋。
木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陋,桌子上摊着许多药草,其中一个长得像人参娃娃,莲回伸手想摸,却被喝止。
“小崽子!你爹娘没教你不要乱动别人东西吗!”
莲回被他吓了一跳,嘀咕道:“那么容易生气,万一哪天被气死了可不好。”
白发男子岂会听不到,呵呵一笑后,大骂放屁!
莲回被他一声暴怒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恍惚间觉得这声“放屁”十分耳熟,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他对江不辞的腹诽,看男子的目光都亲切了几分。
男子撇头,咳了两声,让莲回坐在床上。
“哪里有病?”
莲回指了指脑袋。
男人冷哼一声,把脉道:“我看你脑袋也不太正常。”
莲回笑道:“您既然知道,干嘛同我一般见识。”
男人看着他的笑脸,臭着张脸道:“你倒和他小时候一样。”
“谁?”
男人感受着莲回体内真气,眉头皱得更深,他让莲回待着别动,解开他的发带,摸到他后脑勺的血块,“果然如此。”
男人端详着他闭眼的模样,分毫不差地同记忆中那张脸重合。
“原来如此。”男人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莲回的肩膀,让他睁眼看自己。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问。
莲回迷茫摇头。
“听好了,”男人垂眸道,“我只会再说一遍,给我好好记住。”
“我叫枹雁荡。”
闻名江湖的毒医童子,鹤发童颜是其标志,传闻他喜怒无常,行踪成谜,没想到竟然就住在白苹崖,看样子与临江仙关系密切。
“白苹崖现在是我的地盘,以后进来记得要经过我的允许。”
莲回点头。
枹雁荡用手绢擦了擦手,道:“你外伤治起来不难,喝两贴药就好了,内伤需要多加调养,最麻烦的是脑袋。”
他嫌弃地看着莲回,“可能一辈子好不了,也可能明天就好了。”
莲回早有觉悟,闻言后难过了一会,也没多伤心。
枹雁荡见他笑得没心没肺,阴阳怪气道:“你倒不急。”
莲回说:“以前有医生说我好不了,我也没抱太大希望。”
枹雁荡不屑道:“庸医的话你也信。”
莲回说:“你不也没有差别。”
枹雁荡瞪眼:“放屁!”
莲回笑嘻嘻。
枹雁荡扶额,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还要重新接受小鬼折磨。他把莲回带到隔壁屋里,说:“你住这里,我每天定时视诊。”
屋内一尘不染,像有人每天精心打扫。
莲回坐下,倒了杯水,又顺手再倒两杯。
他将其中一杯推给枹雁荡,摸着杯沿,“要不要等宫主安排?”
枹雁荡心道:公主个屁!成天围着江不辞转有什么用!
', ' ')('他见莲回一提起江不辞,眼中泛着星光,觉得莲回十分不争气,跟个傻子似的见到美人就跑。
“你说说你宫主哪去了?”枹雁荡喝了口水,“怎么不来看你。”
莲回玩着杯子道:“他去看江映了。”
枹雁荡皱眉道:“谁?”
莲回想依枹雁荡年岁,间歇耳聋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重复道:“魔教副教主,江映。”
他将自己同江不辞两人一路的见闻全盘托出,除却心中弯弯道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外,毫无保留。
枹雁荡神色变幻莫测,莲回猜他是想骂人。
莲回说完后好奇道:“你说调因同和江不辞是什么关系?”
枹雁荡不答。莲回凑近,他就后移,不耐烦道:“你不是喜欢江不辞,问他去!”
莲回瞠目结舌,“我怎么就喜欢他了!”
枹雁荡懒懒睁着一只眼,“你心里清楚。”
莲回摸出扇子,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喜欢江映。”
枹雁荡讽刺道:“你说出来也不害羞。”
莲回又说:“我可不能三心二意,惹人伤心。”
枹雁荡道:“我看你是见色起意,愚不可及。”
两人谈天说地,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会,枹雁荡便回到隔壁,不想和脑袋不好的人说话,以免自己变傻。
江不辞晚上来到白苹崖,在莲回门外站了会,又向枹雁荡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莲回一概不知,一夜好眠。
枹雁荡嫌弃他好吃懒做,每天命令他劈柴摘药,一点也不怜惜他是病人。
江不辞有时会来坐下喝茶,倒也不嫌弃莲回手艺。他看莲回劈柴有趣,指点他如何发力,有时得空也会相互切磋。
日上三竿,莲回一睁眼,便看到江不辞坐在床边,玄衣肃穆,穿在他身上却另有风情,更衬他肤白若雪,容貌艳丽,若出水芙蓉,清冷脱俗。
莲回懵懂问:“你怎么来了?”
“枹雁荡说你还没有醒,我就来看看。”莲回没醒时,江不辞看着他,等他醒后江不辞便转头看床柱上的刻痕。他站起身,正好掩住床柱上最高的一道刻痕。
这是刀留下的痕迹,记录着少年人的成长。
莲回起身比了比,正好与床柱上刻痕一样高。
江不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江映十六岁时也是七尺五寸,同你一样高。”
莲回放下手,面无表情问:“这是他的房间?”
江不辞给他递了杯水,笑道:“这是江映和我以前的房间。”
江不辞的身份在江湖上至今成谜,他亲缘寡淡,无父无母。凭着临江仙弟子的身份横空出世,在枹雁荡的支持之下,一刀斩杀临江仙前任教主,率领教众围剿当时盛极一时的天葵魔教,整合两股势力,短短五年内将魔教势力推至顶峰。
而五年前,江不辞不过及冠。
莲回有些生气,没有接过水杯,江不辞也不生气,自己喝了一口,莲回的想什么,他清清楚楚。
莲回问:“你们现在还住一起?”
莲回的眼睛尤其生动,神采奕奕,就算他蒙着脸,只要留着这双眼睛,他总能找到人。
“我们住在一起不错,”看莲回眼神一黯,江不辞又加了一句,“不过,他现在在汀兰阁。”
“哦。”
也对,两人本来就情投意合,双宿双飞,住在一起才是理所应该的。
莲回按住自己躁动的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说不定见到江映,他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一厢情愿。抱雁荡说的不错,他愚蠢至极。
出门前江不辞拿了把梳子帮莲回梳头,动作轻柔熟练。他轻轻地按压着脑后有血块的地方,问他还痛不痛。
江不辞的体温比常人更低,手指冰凉,抵上莲回后脑勺时,莲回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似的,小病小痛都抛着脑后。
江不辞见他不做声,摸了摸他的头顶,他小时候头上就有两个漩,长大了还是没变。江不辞顺手把斗笠扣在莲回头上,面纱遮住了他的脸,江不辞这才满意,说带莲回去汀兰阁。
临走前江不辞叮嘱道:“不要向任何人主动提及自己失忆的事情,包括江映。”
一到洛水神宫,两人一路无言。江不辞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后跟了个人,莲回也不知道说什么。
莲回只是带着斗笠,又不是人消失了,江不辞一到洛水神宫就和他保持三尺距离,莲回巴不得和他离得远点,于是磨磨唧唧,左顾右盼。
孟津道想上前提醒,却被江不辞挥手阻止。
一段一刻钟的路,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汀兰阁富丽堂皇,和莲回住的地方简直天上地下,来往宫女弟子俱是仙姿玉貌,眉心一点红,莲回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怪不得要带斗笠。
莲回不想理江不辞,问孟津道:“你们临江仙的人眉心为什么要点朱砂?”他指孟津道额心时,对方
', ' ')('后撤数十步,不情不愿道:“宫内规矩如此。”
莲回问:“为什么会有这种规矩?谁定下的?”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孟津道又不敢不回答,他招架不住,只能央求教主。
“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问我?”
莲回置若罔闻。
孟津道夹在双重压力之下,心力交瘁。
汀兰阁内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十分细微,却逃不过三人耳目。
没等莲回反应过来,江不辞便衣角不留,进了汀兰阁。
莲回紧随其后。
他一进门,就看见一把刀。
刀身如新月弯长,其首鸟形,刀柄雕琢着莲花,通体碧蓝,在日光的照耀下时深时浅,金光闪烁,好似海面明月,千里潮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柄,那人倚在塌上,三分倦容七分病弱,唇色苍白,他向莲回看来,温润道:“你可是喜欢这把刀?”
莲回看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缓缓点头。
江不辞站在江映身侧,扶着他的肩,宛如一双璧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