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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
舅舅。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和称呼。
对方以一种传说的方式存在于陈迹的世界,远隔数千里,却如春雷湖旁的巍峨山峦,令人难以无视。
周府的书房内,只余陈迹、金猪、西风三人翻看邸报。
西风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寡淡且蔑视,仿佛翻的不是邸报,而是景朝各行省直隶总督的奏折。
金猪坐在红木桌案旁,放下自己手中的邸报,看向对面那张虎面:“你觉得,先前洛城的火器爆炸案,皆因景朝军情司内讧而起?”
陈迹拿着手里的邸报,摊开给金猪看:“陆谨因政治斗争失败而下野,他的政敌必然会立刻剪除他的羽翼。这便能解释,为何袭击大人你的景朝杀手,却又和景朝苦觉寺来的和尚自相残杀。”
金猪鼓起掌来:“我花费一天才想明白的事情,你竟只需要看这邸报上的一句话便能想明白,厉害厉害。”
“原来大人知晓此事。”
金猪笑着说道:“军情司内部清洗之事不仅仅发生在洛城,京城、金陵、苏州、扬州、津门皆有乱象。”
陈迹不解:“他们如此内斗,不怕耽误大事?”
金猪意味深长道:“这世上还有比权力更大的事吗?”
陈迹思索片刻问道:“军情司内斗结束了吗?”
金猪笑着说道:“还早着呢。”
“哦?”
此时,门外有密谍端着托盘,送进一壶热茶来。
金猪拎着袖子,一边给陈迹倒上热茶,一边感慨道:“陆谨不会甘于失败的,他这种人,不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决不能轻易给他的成功与失败下定论。”
“大人似乎很推崇他?”
金猪又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热茶,慢悠悠聊起:“陆谨原是景朝武勋后人,家道中落,他便一狠心跪在枢密副使‘元忠’府邸门口,认元忠为义父,并将家中剩余所有田产、银钱奉上,换来了一个枢密院的‘司曹’职位。”
“当时,那群景朝勋贵后代流行在枢密院里挂个闲差,每日遛鸟斗狗,赌博狎妓。”
“但这位陆谨并没有在枢密院里混日子,而是请旨要建立军情司。元忠当众嘲笑他,让他在枢密院好好混日子就行了,别拎不清自己。陆谨没放弃,他干脆又跪在元忠门前三天三夜,元忠不耐烦了就当众说‘伱去宁朝杀个阁老,我便让你建那不知所谓的军情司’”
金猪叹息:“从那天起,陆谨便消失了,再出现已是数年之后。再出现时,他竟拎着用石灰腌制过的我朝户部尚书的人头,站在枢密院的朱漆大门前。此事震惊两朝,我宁朝震怒,派了三十余批杀手去刺杀他,却无功而返。同一时间,陆谨被中书平章‘元茂’看中,一路平步青云。”
中书平章,景朝宰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迹有些奇怪:“大人为何对此事了若指掌?”
金猪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闭眼品味了片刻后,这才睁眼砸吧砸吧嘴说道:“上好的信阳毛尖,可惜过了应季……我知道此事并不稀奇,自打陆谨得中书平章赏识,元忠那个大嘴巴便天天喝完酒与人说起陆谨曾给自己下跪两次的事情。不仅如此,哪怕陆谨与他平级,他也拿陆谨当儿子一样呼来喝去。”
陈迹笑道:“这位元忠,恐怕坟头草已经一米多高了吧?”
金猪笑眯眯道:“若陆谨真将元忠杀了,那也不过是个俗套的故事,陆谨也不过是个俗套的人,不值得我密谍司如临大敌。事实上是,陆谨非但没有杀元忠,反而始终以义父相称,逢年过节都要奉上厚礼,感谢当年的提携之恩。”
陈迹一怔。
金猪赞叹道:“如今景朝百姓未必知道景帝颁过哪些法令,但一定知道,陆谨有恩必报。你只要帮过他,便如同有了一块免死金牌。”
陈迹疑惑:“此人政治智慧极高,为何会败给陆观雾?”
金猪摇摇头:“不是他败了,是中书平章元茂败了……不说了,继续看邸报。”
“嗯。”
陈迹将一整箱邸报快速翻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所有邸报里,均未曾提及陆谨还有个妹妹。
仿佛那个女人从未真实存在过。
……
……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一名密谍趁着夜色叩开周府大门。
吱呀呀木门转动声中,那名密谍不等门完全打开,便侧着身子钻进院子,单膝跪地抱拳道:“大人,不好了!”
金猪抬步跨过门槛,由书房走到院中:“不是让你护送六条他们运送副监丞出城吗,你怎么独自回来了。”
密谍凝声道:“六条将那位副监丞塞进倾脚头的粪车夹层里,正要偷偷从北方青龙门运出去,结果洛城兵马司凑巧将那位副监丞搜了出来!还未等卑职上前营救,兵马司的步卒已将六条等人团团围住结成军阵,二十余精锐步卒组成的军阵,卑职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