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欠下的,是到死也还不清的血债,有心也罢,无意也好,沾染的血腥没有哪一种洁净的圣水可以洗净。
是他的错吗?是他的错吗?是他的错吗?曾经怀着一个渴求爱人的心,曾经一心为了爱而沉醉于永恒,曾经从不躲藏于每一次感情的澎湃,怀着这样的心情的自己为什么又会堕落在夜的黑暗呢?
我的心,仍然在激烈中跳动,我的情,仍然在波涛中澎湃,却在每一夜里已找不到归去的沉睡之所。
一日复一日的疲倦,一日复一日的无奈,一日复一日的挣扎,只是我不甘心就这样悲惨的死去,哪怕是被千夫所指的日子,我也想要活下去,直到再次让自己相信,今生的所爱飘落了我的眼中。
可是看到这样哭泣的夏晓笙,陈名秋不禁自嘲起自己的天真幼稚,当一个朋友因为自己如此痛苦的时候,为什么自己还可以冷漠的沉静呢?这样的一颗心还可以去爱谁?又有谁不会被它的冰冷而冻结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呢?
天色在沉重的思绪中渐渐明亮,当第一缕晨曦照在秋的身上,他不禁在阳光中举起双手,这双看似白皙无暇的手,到底曾经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多少人的泪?多少人的伤心?多少人的憎恨?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又牵系了多少本不该沾染的相思?
真的是他的错吗?只能是他的错吗?只是他的错吗?造化,总是这样弄人,明明是上天的错误安排,承担过错的却是最孱弱的那一颗心。所以是他的错。是他一个人的错。全部是他一个人的错。
只是,除了一点点的伤心,他已不想亦无力去承担任何过去的错误。忘了就好,忘了就好,加一把心锁在心头,梦里能忆多少?只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天涯海角,静静的想起过去的残忍,以及,所有爱过和被爱过的人…
火堆一点点在最后一根木柴燃尽的时候悄悄熄灭,在昏暗和光明交接的晨曦中,留下的是两个寂寞的人和寂寞的眼。***
看着天色渐明,夏晓笙擦擦泪眼,对秋说道:“昨晚你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吧?我去附近找些吃的来。”陈名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啊,还是和从前一样心慈手软,一点也没变。
别浪费时间去找什么吃的了,这里离京城不远,不是久留之所,你要尽快离开。”“那你呢?”夏晓笙犹豫了片刻,还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你还要回那个皇帝身边吗?”
陈名秋沉默了,去哪里?他又能去哪里呢?被迫留在轩辕劲的身边原非他所愿,如今终于走出了那原本以为再也飞不出的高高的宫墙,才发现四海汪洋,天地飘零,早已没有了属于他的归处。
何况,他又何忍就这样抛下陪伴他多年的幼惜。片刻之后,他反问道:“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我…我要回我叔父夏唯之那里。”“夏唯之?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居然跑去帮他?”
夏晓笙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陈名秋才意识到他当年逃出京城上山学艺后从未下过山,竟然对夏唯之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年夏家出事后,身为山西太守的夏唯之立刻表示和哥哥脱离关系,更派兵搜索出逃的夏晓笙,俨然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才得以保住了自己的官职。耀王朝末年,天下大乱,夏唯之又借机起事,盘踞山西,囤兵称王至今。
看来夏晓笙对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晓,不过以陈名秋的立场,也没有告诉他的义务,何况就算他说了,夏晓笙也未必会相信他这个仇人诋毁他唯一的亲人的话。想了想,陈名秋还是一言未发。
“他知道你来找我的事吗?”真是和轩辕劲纠缠太久了,连白痴也能传染,陈名秋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知道啊。叔父还要派人跟着我来呢,是我坚辞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连累他人。”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是天真还是幼稚呢?不过陈名秋已经没有心情再讽刺夏晓笙了。
既然夏唯之知道侄子的行动,绝对不会放他一人上京随意行动的。毕竟自己可是可以用来要挟轩辕劲的一大奇货,以夏唯之的为人,绝对没有理由不借机把自己弄到手。
没时间继续陪夏晓笙伤感往事了,陈名秋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他要在夏唯之的人发现自己之前尽快赶回宫中,真是讽刺,那个自己深恶痛绝的地方何时竟成了自己唯一安全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