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你不通武学?
李观一很想要反驳一声。
但是现在他更了解修行,道:“婶娘指得是你不是粗鄙武夫?”
“修行的是其他路子吗?”
慕容秋水眨了眨眼睛,手掌在少年头顶揉了揉,道:“不要打岔,狸奴儿,乖乖坐好。”
“你渐渐长开,这般模样,眉宇上和你的父亲有些像。”
“可是整体看起来,又随你的母亲,比起你爹长得好看多了。”
李观一难得听到慕容秋水提起他的父母,道:“这样说,我爹长得一点不好看吗?”
慕容秋水皱了皱眉,笑道:“不能说不好看,男子看得是英武,不提这些,伱像你爹娘,可你父亲当年征战四方的时候,戴着面甲,这京城九成九的人都认不得的,可认得出来的那些人,无不希望你消失。”
李观一想过这个问题,道:“那易容?”
慕容秋水道:“可是这世上有很多认人的法子,哪怕是烧成灰都认得出来是不是本尊,还是替死。”
“或许是乱世之中,人之间的厮杀,君王之间的博弈太多。”
“辨认是否是真身正体的技巧发展,比起之前太平时代一千年还要快。”
“有些人称呼这是望气,有的称呼是命格,实际上呢,和【神】有关,不同的人,气息可能变化遮掩,身体可以缩骨易容,唯独【神】,难以变化,像是很多传说里面,说的魂魄,就是神。”
李观一眼底闪过一丝涟漪,道:“真的不会变化吗?”
他想到自己。
慕容秋水笑道:“自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皱巴巴的小家伙,一点不可爱,你的神是蜷缩着的,像是一个花骨朵一样,等到当年咱们被追杀,可能是刺激了你,你的神才舒展开来。”
“然后一下就变得懂事起来了。”
她轻声道:“书上说,这些灾劫可磨砺人,真的不假啊。”
慕容秋水没有说下去,只是她有时候会觉得,宁愿眼前的少年笨一些,任性一些,平平安安活百岁,也不希望经历这逃亡的十年,可这样的话,她却绝不会在自己的狸奴儿面前说。
她在狸奴儿面前,永远是懒散而明媚的,绝不会有半点的悲伤。
李观一听出味儿来,他故意地道:
“这样难得的法子,又在哪里有呢?”
少年人唉声叹气:“没办法了,我可怎么办呢?”
然后看到自家婶娘眉宇扬起,慕容秋水嘴角带着笑意,道:
“所以呢,婶娘恰好知道一個法子,恰好可以遮掩神。”
少年人夸张回应:“竟是这样恰好吗?”
慕容秋水被逗笑,笑得前俯后仰,伸出手一左一右掐着那少年脸颊,然后揉搓埋怨道:“好了,知道你聪明,不要给我坐这种伶人剧目一样的表情。”
“其实只是个小技巧而已。”
“神难以遮掩,但是却可以伪装。”
李观一看着慕容秋水,疑惑道:“神,怎么伪装?”
慕容秋水噙着笑意,漫不经心道:
“这只是很多很多人都知道的法子而已。”
“是抚琴的技巧。”
李观一狐疑:“谁都知道?”
慕容秋水瞪大眼睛,道:“自然啊,婶娘难道会骗狸奴儿吗?”
李观一哼哧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怎么能说出那个会的?开不了口,因为一开口,可能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就会忽然垂首,双目垂泪,好像遭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伤害,而一旦李观一认输,就会立刻笑起来。
真的好像是江南的风。
有时候落下烟雨,有时候又柔和。
慕容秋水取出了琴,抚琴道:“琴乃心音。”
“可以边塞兵戈,可以大漠风华,可以江南春风,可以中原寂寥。”
“难道我真的去过这些地方,那些兵戈雄伟的声音,那些凌厉杀伐的侠客,难道我是苍老的将军,是不羁的侠客吗?如果我是的话,那我是谁?如果我不是他们,那么我为什么可以将这一切传递在琴音上?”
“都不是,只是我心虚构这一切,而后落在了琴音上。”
“狸奴儿,可还记得婶娘说过的那句话么?”
李观一听婶娘抚琴,仿佛看到了江南塞北,听到了万籁长风,就是因为婶娘的琴音,他才永远觉得自己还只是没能入门的弟子,他安静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了,轻声回答道: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
慕容秋水双手按在琴弦上,回答道:“这一句话,要拆开来。”
“是天地人,是三才,是万象。”
“狸奴儿,在这一句话是内炼的,只是用来抚琴的时候,如果你要用来欺骗其他人的话,就要颠倒而行,这就是【练】和【用】的不同了,一个是对于内,一个是对于外。”
“你看——”
慕容秋水手指落在琴弦上,微微笑起来,她的眸子柔和,抚琴的时候,李观一双目瞪大,他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发梢微微扬起,周围的环境忽然变化了,自己好像来到了江南,看到了春风柳岸。
仿佛来到了中原的山林,坐在天下正宗的最高峰,看着云海缭绕。
仿佛又来到塞北,仿佛看到刀剑的碰撞,见到铁骑的重逢,左侧是江南的女子低吟浅唱,右边是塞北的快马驰骋天涯,男儿的壮志,女子的柔情,刀剑的厮杀,天下诸多的情绪涌动得如同河流。
他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
恍然失神。
最后琴音结束了,李观一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有什么东西戳在脸颊才回过神来。
抬起头,慕容秋水噙着笑意蹲在他前面,手指伸出去,指了指李观一的眉心灵台,轻声道:
“琴乃心音,下一句是,【心为神化】。”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
“于是可以【状人情之思,达宇宙之理】。”
“于是我心中诸相,落于琴弦。”
慕容秋水起身,双手放在身前,鬓角发丝微扬起,噙着微笑:
“便是天上地下,万物万象。”
………………
在李观一被拦住的时候。
司命老爷子闪电般回到了自己的住宅,他提起了笔,写了一封一封的信,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而后在上面吹了一口气,这信笺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如同蝴蝶一般扇动着,飞到天上去了。
信笺自己飞走了,乘了流风,速度比起飞鹰更快。
阴阳二气闭,肉眼不可见。
能够窥破司命手段的,不会自降身段去捞信的。
司命叹了口气,道:“有王者的印玺,用来淬炼自己的身体。”
“金肌玉骨,龙筋虎髓。”
“需要无比苛刻的条件,往往难以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