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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女士很快到了学校,看到孙明辉狼狈的模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又心疼又生气:“你怎么又打架了?伤得怎么样?这次又是为什么?”
孙明辉梗着脖子,还是不说话。
丁槐倚着墙,冷眼看着秦诗双心疼孙明辉心疼得不行的模样。秦诗双在儿子这里问不出来,转过来语气很好地又问丁槐:“这位同学,你们是产生了什么摩擦吗?”
丁家在这个圈子里有些格格不入,和大部分世家没多少交集,秦诗双不认识丁槐的脸。
丁槐似笑非笑地说:“阿姨,我也想知道有什么摩擦啊,毕竟是您儿子先动的手。”
刚才因为陆泱在,似乎又因为他受了伤,一开始孙明辉打那几下他都没还手,伤得比孙明辉重。
孙明辉刀子般的目光扫过来,咬牙切齿爆了句粗。
医务室里。
校医让陆泱把衣服脱下来,她带着医用口罩,看着陆泱身上的伤皱眉:“你这伤去医院看过了吗?”
“没有。”陆泱说。
“有点严重啊,这下手是真狠。怎么不去医院?”校医用碘酒消了毒,往陆泱背上抹药,一边抹一边问。
“我以为……不是很严重。”伤口很疼,陆泱攥着拳忍着,回答校医的问题。
孔代容在一旁抱臂看着,等医生上完了药出去了,他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问陆泱:“你知道为什么赵卓这几天没来吗?”
陆泱摇头,说:“不知道。”
“他让人打了,不知道谁下的黑手,连脸都没看着就被揍了一顿。”
陆泱睁大眼睛,表示惊讶:“是谁做的?”
“不知道啊。”孔代容似笑非笑地摇头,“很多人都有可能这么做。”
“其中也包括你吗?”陆泱轻声问。
陆泱澄净的眼睛望着孔代容,好像只是好奇一个答案。
“对啊,也包括我。”孔代容说了实话,他想现在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和陆泱讲一些得避开其他人说的话的机会,“我不想和赵卓或者其他人分享你。”
陆泱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思考孔代容这话是什么意思,孔代容又说:“不过上周五我没空,有其他事要做。”
“所以不是你?”陆泱接着这句话问。
“你猜猜呢?”孔代容笑了笑,尽管不是他做的,但是他想制造一个假象,让陆泱明白,他可以为了他和赵卓撕破脸,他说的那句“不想分享”并不是一句空话。
陆泱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我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就算了。”孔代容揉了揉陆泱的发,手指在他的耳垂上捻了捻,“你看到了,丁槐和孙明辉都是暴力狂,一言不合就动手,他们那样的人,不适合你。至于赵卓,他就是个空有架子的草包,而高侪么……”孔代容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高侪怎么了?”陆泱问。
“高侪他家出事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高考呢。他那人总是畏畏缩缩的,配不上你。”孔代容接着说。
陆泱微微垂下眼睛。孔代容很自信,他一个一个地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就是要让自己知道,选他才是最好的。
可陆泱根本不需要。
孔代容过于自信了。
“所以你想改变现在的局面吗?”陆泱问。
“你之前说过,觉得现在的关系需要改变,那么就我们俩,怎么样呢?”孔代容胸有成竹地抛出橄榄枝。
陆泱再次眨了眨眼。他相信孔代容不是不明白现在要把其他人刨出去有多麻烦,为什么还有这样的一问?
他是想要一个承诺吗?
可承诺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啊。
“真的吗?”他问,“不提赵卓和高侪,孙明辉和丁槐就很麻烦吧。”
“是很麻烦啊,但总有解决的办法,对不对?”孔代容循循善诱,“你不希望高考之后还被他们缠着吧?”
陆泱想,我也不希望高考之后还被你缠着。
陆泱看起来有些犹豫,孔代容也不逼他,他只需要让陆泱明白,他一定会帮他就可以了。
至于高考之后的事……真把那几只臭虫甩掉了,陆泱就是他一个人的,要把他藏起来为所欲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但前提是陆泱得相信他。
最后陆泱说:“我不知道。”
这句话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陆泱似乎并没有什么主见,孔代容莫名有些焦躁,但他还是装得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伸出手拨弄了一把陆泱长长的睫毛:“赵卓明天回来,你可以好好想想。”不过赵卓跟个废物也没差,成天骂着高侪,其实也是一路货色。
陆泱低着头沉思,好像真的被孔代容打动了。
孔代容笑了笑,他想,陆泱不会拒绝他的。陆泱像没有外壳保护的毛茸茸小动物,自己可以做他的避风港。
赵卓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到底是谁给他下的绊子。
', ' ')('他最怀疑的人就是孙明辉,气势汹汹地去找孙明辉的茬,却发现孙明辉脸上有伤。
孙明辉看上去脸色不豫,不耐烦地说:“有屁就放。”
赵卓嗓门儿很大,他问:“狗日的孙明辉是不是你阴我?”
孙明辉本来要说的是:“就是我,我打的就是你,怎样?”
但赵卓说那句话的声音太大了,陆泱转头看他们,孙明辉和陆泱的目光相撞,慌了神,他想起那天陆泱说的“我害怕”,又想起陆泱身上的伤,话在嘴边转了个圈,说出来的是——
“你他妈在说什么?我阴你什么了?”
赵卓盯着孙明辉。如果这事真是他做的,他不会不承认,只会大大方方地承认顺带嘲讽自己一番。难道真不是他做的?
赵卓带着满肚子疑惑走了,孔代容看他有气没处发的样子,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赵卓正好路过他的座位,闻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孔代容问:“嗯,怎么了?”
赵卓顿了顿,走了。他想孔代容应该不至于现在给他下绊子,他们还在一条战线上。
陆泱继续做题,高侪往他这边偏了偏,问:“小陆,你说,到底是谁找人打的赵卓啊?”
“我不知道。”陆泱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有时候说话确实会让人不太舒服,可能得罪人了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高侪怔了怔,赵卓会不会以为是他找的人?他解释,赵卓会听吗?
他想多了。赵卓并不会认为自己有哪些话曾经让他不舒服过,即使当时察觉有些话可能不合适,过后没多久也就忘了,他甚至不会来问高侪,因为他知道高侪没那个胆子。
可陆泱这句话提醒了高侪,如果陆泱这样平时不会多话的都看出来赵卓这人的性格这么说了一句,赵卓平时对他态度又一直不好,有时甚至会莫名其妙地骂他,那他在其他人眼里,又到底是什么样?
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这句话从脑海蹦出来,高侪觉得好像被谁扇了一耳光。事实上,赵卓要真拿他出气,他说不定还只能赔笑。
可不就是可怜虫么?
高侪不说话了,看着练习册上的题,手上攥着的笔无意识用了很大的力,把薄薄的纸戳出个很深的洞。
赵卓最怀疑的两个人,一个是孙明辉,另一个就是丁槐。
但他不敢直接去问丁槐,怕丁槐脾气上来把他打一顿,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孔代容在医务室里本想对陆泱说后来却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一针见血。
赵卓想,既然孙明辉否认了,那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丁槐做的,赵卓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他想,自己要不让丁槐摔个大跟头,那他可真是丢尽了脸。
晚上回了寝室,赵卓拉着孔代容进厕所嘀嘀咕咕,高侪做题做得抓耳挠腮,陆泱坐在书桌旁,台灯的白光衬得他的脸像精致漂亮的瓷器,他专心地做题,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丁槐又惹了事,周三那天,孙明辉妈妈已经走了,他妈妈才姗姗来迟,看着带着伤的丁槐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丁槐先开口了,他说:“对不起。”
他对他妈的感觉很复杂。她唯唯诺诺,很少说话,好像就是他父亲的一个附庸而已,但有时她又会在无人的时候小声地对丁槐说话,告诉他不要出格,告诉他做事要有分寸,告诉他要顺着父亲和祖父。
他妈妈大概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对他这样耳提面命,但孙明辉那个看起来年轻得不像他妈妈倒像他姐姐的妈妈无奈又溺爱地问孙明辉伤得怎么样时,他发现胸口很酸胀,他刻意忽略了这种感觉,后来发现,那种感觉是嫉妒。
他叛逆,但对着瘦小的母亲,他又叛逆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他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父亲在晚上给他打电话,让他收敛,并对他说,从现在开始,每周派司机接他回本家宅子,不许他再在外面厮混。
丁槐在楼道里开着窗户抽一支烟,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说“好”。
但他觉得他一点也不好。听筒里父亲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过来,他却在出神,想起冯灵珊哭着问他那个移情别恋的人是谁,让她彻底死心。
又想起那晚陆泱把自己蜷成一团在他面前睡着了,卷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赤裸着布满痕迹的身体,在他面前不设防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天孔代容和赵卓在厕所待里了那么久,但是他却没告诉赵卓陆泱受伤的事。
出了厕所,陆泱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他的外套已经脱下来了,手臂上的伤开始结疤,变成了红褐色。
赵卓看到,吓了一跳,他问:“陆陆,你这是怎么了?”
陆泱顺着赵卓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说:“没什么,一些小伤。”
高侪拿着题过来问陆泱,陆泱就站在书桌旁给他讲题,他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背对着赵卓,露出白皙的后脖颈,弧度很漂亮。
', ' ')('赵卓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颗小痣,因为陆泱皮肤白,看起来尤其明显,赵卓想舔一舔。
陆泱用好听偏冷的嗓音给高侪讲题目解法,又弯下腰把草稿纸放在桌上写解题过程,因为姿势的原因,把薄薄的T恤绷起来,露出一小截细而柔韧的腰,赵卓就这么看着,看了片刻,他走上去挤开高侪,问:“你们在讲哪道题?”
陆泱对他突然凑上来有些诧异,但还是脾气很好地说:“这道,有机化学方程式的推导。”
赵卓又把高侪推开了一点:“陆陆,这题我也不会,你也给我讲讲呗。”
陆泱点头说:“好啊。”
高侪被推到一边,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刚才那道题还没讲完,他握了握拳,终究没说什么。
丁槐被父亲警告了一通,至少这个星期还是要乖乖回家的,周五放了学又被冯灵珊堵了一次,他已经没脾气了,问:“大小姐,你还要怎么纠缠我?”
“我真的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再也不来烦你,真的。”冯灵珊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没了之前活泼灵动的影子,“我就是不甘心,到底是谁?你把她藏得这么好,一定很喜欢她吧……”
丁槐坐在自己的课桌上,一只脚搭在椅子上,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
“你知道了是谁又怎么样?你问了结果也不会改变,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他从裤兜里拿了支烟点燃,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冯灵珊又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分手分得这样莫名其妙,但他喜欢丁槐,分手那天甩了他一巴掌,走出校门就后悔了,可折回去人已经不见了。
“你就这么想知道是谁?”看着冯灵珊的眼泪,丁槐又吸了一口烟,他看着窗外楼下走走停停的人,“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人是陆泱。”
“……谁?”冯灵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个……哪个陆泱?”
丁槐转过头看她:“就是你以为的那个陆泱。”
“可……可陆泱不是……不是……”陆泱不是男生吗?
冯灵珊有些混乱了。
丁槐笑了一声,他身体里的叛逆因子在作祟,他想,不让他出格,他偏要出格,条条框框总框着他,他烦透了。
“对啊,陆泱,男的。”丁槐把烟屁股摁灭在窗框上,“我现在不喜欢女的,改喜欢男的了。”
冯灵珊被丁槐的跳脱惊到了,同时她回忆起丁槐教陆泱打球的那天,她来找他,丁槐和陆泱离得很近,她没多想,现在想起来,他们当时那个动作,像是在接吻。
可笑自己还热情地邀请陆泱和他们一起吃饭,那时候陆泱的犹豫,也不是没有缘由吧。
女性天生的第六感让冯灵珊猜中了大部分事实。
“你……你……”冯灵珊说不出话了,她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甩手又给了丁槐一个耳光,“你把我当什么?我说你和陆泱怎么认识的,原来是因为这个?说什么教打篮球,我看是偷情才对吧?”
丁槐被打了一巴掌,那句“偷情”让他皱了皱眉,冯灵珊还要打,丁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了点力:“适可而止。你想要答案我就给你答案,现在你得到了,以后别再来烦我。还有,我和陆泱不是在偷情,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现在也没有。”
冯灵珊手被攥着,她却全然无惧,脸颊上还带着泪却又笑了出来,只是那个笑实在是不太好看:“对,没在一起,你那时候就看上他了?真好啊,女朋友还在旁边,你就馋着另一个人了,是不是一早想着怎么甩掉我呢?真好。”
冯灵珊的表情渐渐有些崩溃,话语间也开始口不择言:“我说呢,陆泱长这么漂亮,怪不得你惦记,是不是已经尝过味啦?怎么样,爽不爽啊,是不是比我这个正牌女友好?那也是应该的嘛,毕竟他就是个天生的骚货,勾引男人的贱婊子——”
冯灵珊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她忘记了那时候看到陆泱的第一眼,心里想的是,这个男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漂亮得不似人类。
丁槐青筋直跳,他把冯灵珊扯到面前,咬着牙说:“你他妈别在这撒泼,说话注意点。”
“哦,注意一点,”冯灵珊仍然笑着,只是那笑太难看了,“我是不是戳到你的痛处啦?好吧,那我换个词,陆泱不是贱婊子,他就是个,嗯……卖屁股的鸭,这个好不好?”
“羊羊,我送你回家。”孙明辉背着书包跟在陆泱身后,赵卓因为上周被打的事,一放学就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了,孔代容有事,也先走了,走了正好,丁槐也没来找不痛快,他可以和陆泱多待一会儿了。
“不用了,真的。”陆泱下了楼梯,“你快回家吧,如果……如果想……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孙明辉被这句话伤到了,他勉强扯了个笑出来:“不是啊羊羊……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送你回家,真的。”他有点内疚,上个星期明明陆泱和他说过这件事,他可能之前就遭遇过,而自己却没太上心……如果当时送他回家,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种事发生了?
', ' ')('陆泱拗不过孙明辉,说:“好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孙明辉就加大步伐和陆泱并肩走,他极力寻找着话题:“羊羊,你家在哪啊?”
陆泱扭头看了他一眼:“新阳区。”
孙明辉愣了愣,他不认识这个地方,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哦哦,新阳区,这名字还不错啊。”
陆泱勾了勾嘴角,“嗯”了一声。
他们穿过教学楼和办公楼的空地,走出了校园,孙明辉又问:“那羊羊,新阳区离学校远不远啊?”
“不算太远,”陆泱说,“走路走得快的话,四十分钟就能走到。等会我们去离学校最近的公交车站,我坐公交车可以回家,你送我到那里就可以了。”
孙明辉听了,小声说:“不坐车行吗……”
“什么?”陆泱问。
“不坐车行吗?我们走路回去,我……”孙明辉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说了,“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陆泱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来看孙明辉,似乎是在观察些什么,孙明辉被他看得脸有点红,但不愿收回刚才的话。
“好啊,那就走回去。”看了会儿,陆泱重新把目光转回前方,说。
孙明辉心里有些雀跃,他想,进了一大步!
陆泱带着孙明辉走在人行道上,他们走得不快,甚至有些优哉游哉,路上路过一家奶茶店,孙明辉眼前闪过陆泱眯着眼睛喝奶茶的模样,让陆泱等等他,进到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递了一杯给陆泱,陆泱很乖地说“谢谢”,把吸管插进去,小口喝了起来。
孙明辉忍住了揉陆泱头发的冲动,在这一刻,因为喜欢的人喝了自己买的奶茶,他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
越走到后面,路面就越差,行人和店面也渐渐少了起来,他们像是从色彩鲜艳的画里慢慢走入了黑白画中。
孙明辉有些犹豫,他问:“羊羊,你是不是走错了啊……”他只知道陆泱家境不好,但具体是怎样的不好,他并不了解,这些地方看起来……很破旧、没有生机,像是贫民窟。
“没有走错。”奶茶早就喝完了,陆泱把垃圾扔到一边的深蓝色垃圾桶,顺便把孙明辉手上的也扔了,“走过那么多遍的路,怎么会错呢?”
孙明辉愕然,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陆泱口中的“新阳区”,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泱走在他前面一点,背着半旧的帆布书包,里面装满了习题和辅导书,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穿白色的校服衬衫,走路时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小巧可爱的耳朵,他和这地方……一点也不兼容。
越走到后面,景象越是破败,孙明辉几乎没法想象,陆泱竟然住在这里。
怎么会呢?孙明辉突然发现,原来他对陆泱,有这么多不了解。
等走到了一处没人候车的车站,陆泱停下来,他说:“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吧。”
孙明辉看着夕阳映照下的陆泱,暖色的光站在他脸上,一边瞳孔呈现很浅的褐色,漂亮极了。
孙明辉说:“都送到这里了,还是把你送到家吧,可以吗?”
陆泱看孙明辉这么坚持,叹了口气,说:“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孙明辉摇头,说:“没关系。”
陆泱只好带着孙明辉继续走。事实上,他不希望孙明辉看到这些,也不希望孙明辉对他产生同情这样的情绪,他不需要。
想了想,他领着孙明辉走了另一条路,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走到一片烂尾楼,这里修了一半,后来又被废弃了,野草丛生,长起来一米高。
孙明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羊羊,你确定……你家在这里?”
“不在。”陆泱走进烂尾楼里,楼虽然没修完,好歹还算坚固,他走楼梯上了三楼,那里本来面对着西面有一面墙,还没来得及修,视野开阔,能把下面的建筑物一览无余,孙明辉跟着上来,问:“羊羊,你带我来这里干什……”
话没说完,他被惊艳到闭上了嘴。
天边的一轮夕阳红得耀眼,火烧云美得似梦似幻,像是女人披拂在身上的轻纱,不知是不是地势原因,在这里看到太阳大得好像抬手就能摸到,正缓缓地从山头沉下去。
陆泱坐下来,也不在乎脏不脏,他抬起头对呆呆站着的孙明辉说:“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夕阳?我第一次见到,也被惊艳得不浅。在这里看没有电线和高楼挡着,很美。”
孙明辉也跟着坐到陆泱旁边,被笼罩着的城市在慢慢变暗,这地方却很亮、很亮,是被那光给照亮的。
“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破败颓丧得不成样子,想给你看点不一样的,就带你来这里了。”陆泱继续说。其实是他不想孙明辉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
孙明辉一直没说话,陆泱也没再说话,他们就静静地看着太阳沉下去,等完全暗下来后,陆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吧,天黑了。”
孙明辉还呆坐着,他的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地跳,他看
', ' ')('着陆泱低头看他的眼,说:“羊羊,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落日。”
陆泱笑了笑,径自往楼下走了。
他们原路折返,孙明辉落后两步,看着陆泱笔直的背影,心想,陆泱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很特别,他形容不出来,但那种气质让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变成了人山人海中特殊的存在。
是其他人都是灰色,他是彩色的存在。
孙明辉从前没遇到过陆泱这样的人,在和他发生关系之前,他甚至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喜欢陆泱,可越靠近陆泱,他越被陆泱的独特所吸引,陆泱是一个漩涡。
他们走回了那个车站。
“你在这里坐102路,投两元钱的币就可以,到滨江路站下。”陆泱从书包侧边的小包里拿出两枚一块钱的硬币给孙明辉,“我陪你等车。”
孙明辉还有些懵然,只是愣愣地听着,愣愣地接过硬币,等车期间一对母女从这里走过,母亲手上拿着细细的竹条,一边拖着女孩抽打一边咒骂道:“你个小不要脸的贱蹄子,这么晚还在外面疯不着家,你要死啊你!”
孙明辉被骂声吸引,偏头看了一眼,看到小女孩手臂上被抽出的红痕,愣了愣。
陆泱站在他旁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孙明辉心中一动:“羊羊……你身上的伤,是……是你父母打的吗?”
“是。”陆泱承认得很爽快。
“……”孙明辉一时无言,“你……打你为什么不躲啊?就捱着吗?”
这时陆泱微微侧头,明亮的眼睛望着孙明辉。
“因为我爱她啊。”陆泱平静地说。
哪怕她刻薄、愚昧、低俗,哪怕她骂他打他,哪怕她没有告诉他就改了他的高中志愿,哪怕她妄想通过没有缓冲地停药来戒毒导致毒瘾上来时神志不清用衣架把他打得缩在角落里抱着头,他依然爱她。
因为她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用单薄的身体给了他一个家,为了给他上户口对着嫖客低声下气,把微薄的收入存在他的银行卡里给他当以后读大学时的学费。
他怎么能不爱她。
孙明辉怔怔地看着陆泱。
他说出那句话时,好像带出了一腔浓烈到让孙明辉喘不过气的感情,可他的表情却这样平静。
车来了,陆泱推了一把让孙明辉上车,孙明辉投了币回过头看陆泱,想和他挥手说再见,陆泱却没看他,往反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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