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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的隔间里,姜离倚着墙壁,寒意顺着瓷砖传入后背,身下一点点软了下去。
理智回笼,他忽的想起桌子上的纸,走的太急,好像忘记拿东西遮了,越想心中越不安。
头顶的管道传来冲水声,隔间还有放音乐的声音,他又等了两分钟,身下彻底没了动静,洗个手,尽量与平时无二的走回教室,然而回到座位上,空无一物,他第一反应是被人拿走了。
努力镇定的低头找了一圈,依旧没有。
一颗心沉至谷底。
他扭过头,旁边的女生正专心致志的玩手机,神色无异,应该不是她拿的。
他想开口询问,又怕引火上身,教室内一切正常,也许不是被人拿走的呢?
他安慰着自己。
忽然间,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他有些不稳的点开,是楚轻的消息,言简意赅:【照片。】
姜离猛然想起这事,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有两分钟上课。
想了想,还是决定跑出去。
旁边的女生再次懵逼,又继续滑手机。
他再回来时,已经开课几分钟了,前方的女老师朝他瞥了眼,又继续上课,教室里不少人也朝这边看,姜离低着头,红了耳根,坐在位置上时,心中一直不安。
学校的印刷本他用的仅剩几张纸,现在已经没了,他想写作文也无处下笔。
旁边的女生没听课,坐在最后一排的没几个是学霸,准确来说,考进这个大学的,一般成绩都不咋样。
他紧了紧手心,还是问出声:“能、能不能借我…几张纸?”
女生讶异的抬头,捂住了手机屏幕,红着脸笑:“纸巾吗?”
“不、不是。”姜离赶忙解释:“就是普通写字用的那种。”
女生哦了一声,掏出一个空白的本子扔给他:“够不够?”
这本子一看就是新的,还没用过,他撕下两张,还了回去:“……谢谢。”
对方摆了摆手,继续玩手机。
与不熟的人说话,其实已经花费了他大半艰难而起的勇气,姜离趴在桌子上,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握着笔的手些微不稳。
缓过气,他正打算重新写。
一道目光从右前方射来,是班上的一个男生,叫汤恒,印象中脾气不怎么好。
那人其实他也不怎么熟,但有过过节,还是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在食堂打饭,他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撞翻了对方的餐盘,一盘子的油汁全部糊在汤恒身上,他道了歉,然而对方一直抓着他不放,这事闹得整个食堂的人都在看,最后还是后勤管理人员出面止息争执。
但自此之后,他与那人没再正面说过话,偶尔因为班级里的事,要接头,汤恒总会有意无意嘲讽两句,只要不过分,他只当没听见。
不想被人围观。
但是今天对方望来的这一眼,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想到消失的几张纸,如果被汤恒拿去了,依照那人锱铢必较的性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脸色瞬间煞白。
男生勾了勾唇角,转过头。
教室前方的屏幕弹到下一页,年轻女老师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姜离脑袋混乱得快要转不动,手中的笔写不出一个字。
快到十月份了,深秋天黑的早,下课时候,窗户处只剩一抹穿越天际的残阳,金黄色的,微微泛着红,暖融融的色泽刚好覆盖在姜离白皙的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筋脉。
他没走,他在等教室里的人走完。
相隔两排桌子的右前方也好整以暇的坐着一个人。
汤恒穿着深蓝色的牛仔外套,关上教室的前后门,走了过来,一抬脚踩在姜离面前的桌面上,手里拿着几张纸:“是你的?”
语气是笃定的。
字迹无可抵赖。
姜离唇色苍白,桌子下的双腿几不可查的颤:“……为、为什么在你那?”
没有否认,因为毫无意义。
汤恒啧了一声,目光在纸张内容与少年脸上来回打量,讥讽的笑:“姜离,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就是个不要脸的绿茶!”
这话太难听了。
姜离抿着唇,胸腔剧烈起伏:“你想怎样?”
“顶着一张清纯的脸,做肮脏的事。”男生身体前倾,拿纸的那条胳膊抵在膝盖上,挑唇道:“林瑶要是知道你私下有不可见人的癖好,会怎么想你?如果我把这张纸上的内容公之于众,华大肯定又有戏看了。”
“不行!”姜离伸手去抢,没碰到,汤恒收回脚,嫌恶似的笑:“现在这东西在我手中,我想怎样处置看心情。”
“你到底想怎样?”他有点崩溃,再次吼出声。
“没想怎样。”男生看起来软硬不吃,将纸张在他面前晃了晃,又读了两句,速度极其的慢,姜离整张脸都红透了,腿间不合时宜的起了反
', ' ')('应。
汤恒也没好到哪去,骂了句:“你他妈写的东西口味这么重,是拿来自慰的吗?”
是非常难听而具有侮辱性质的话。
姜离攥紧了双手,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上手就抢,他真的是被气着了。
汤恒一开始没注意,纸张被人撕了一半,声音清晰且脆,反应过来后,将手抬高,躲到一旁:“我手机有备份,你撕了它也没用。”
姜离心底一凉,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对方口袋处。
汤恒嘻嘻笑:“账号上也有备份。”
毁了手机也没用。
“你……”姜离深吸一口气:“到底想怎样?”
第三遍了,汤恒觉得差不多了,上下打量着他问:“为什么写这个?上面的事是真的假的?”
“假的!”
“那就是真的了。”男生盯着他的眼睛问:“里面提到的主人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传说中的主奴?还是……”他目光不言而喻,好似在问他是不是有特殊癖好。
姜离觉得难堪,内容里没用楚轻的名字,他更不想承认。
“我说了是假的,这只是随便抄的一篇……”
“随便抄的代入感那么强,刚才我念的时候,你是不是起反应了?”汤恒玩世不恭的笑:“心虚啊?真他妈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对方的话像巴掌落在脸上,姜离双臂止不住的抖,气红了眼眶。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汤恒将半截纸甩在他脸上,几张碎片落了一地:“……脱。”
“不可能!”
“那我就把备份的图片发出去,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
气氛剑拔弩张,一人洋洋得意,万分笃定,而另一人面色红白交错,浑身颤抖,无助、可怜。
汤恒懒洋洋靠在桌子旁,等他做选择。
天际的夕阳彻底没入地平线,天空灰蒙蒙的,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楚轻发了条信息过去,那端迟迟没有回复,他皱着眉,拨了通电话。
手机铃声在教室里异常响亮,姜离右手伸进口袋,刚拿出来,一人眼疾手快抢了过去。
汤恒操作两下问他密码。
姜离唇瓣抿得死紧,没说话,但是屏幕上跳出来的主人两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纸张里的内容全是真的。
汤恒看他的眼神很微妙,半晌铃声停了,他扔回手机:“你该不会是个兔儿爷吧?”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拉回三年前,韩宇也曾这么问过,曾把他逼在厕所里,胁迫他发生关系,而此时,眼前人做的事,与昨日重叠。
他一路走来,心酸、沉闷、压抑……
好像一直都有人在逼他。
从初三的室友、再到韩宇、楚轻、高中的整个校园、还有眼前的汤恒,甚至是旁观者。
整个世界都在逼迫他,一点点把他推入深渊,是不是他就不该存在?是他适应不了这个世界的法则,还是他本就被法则排斥?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他没接。
突然间不想接了。
他真的不想再继续了。
所有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不玩了。
姜离望着眼前的人,第一次露出苍白而讽刺的笑:“随你。”
无力、也是畸形的妥协与反抗,极致的矛盾在交织,铺成一条不归路。
汤恒一愣,人已走远,他望着地上的碎纸,还是捡了起来。
姜离没有回宿舍,他直接跑出了校园。
深秋一片肃杀,枯黄落满地,路边行人往来,熙熙攘攘,沙尘漫天,他的身影消失于路尽头。
楚轻盯着没有回应的手机,眉头不曾松开。
忽的眼皮跳了下,门口传来急匆匆的敲门声。
他走过去,来人并不认识。
张成阳和胖子脸上含忧,倒是瘦高个薛城低着头,一脸自责。
“有事?”楚轻问。
张成阳被对方气质愣了一下,赶忙道:“就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与姜离很熟?我之前看到你们走在一起。”
他指的是下车时的事。
楚轻眼神暗了下:“姜离他……有事?”
只是猜测,不想对方点了头,眼皮跳得愈发厉害。
“已经快七点了,他还没回宿舍,平时这时候早就和我们一起开黑了,刚才班上的汤恒突然发消息问我们他回来没?我觉得这问题有点怪,打听一番,才知道姜离与他起了点争执,他心中不安,就发消息过来问一下,哪知道咱们也不知,刚才去校园里找了一圈,姜离常去的地方都没找着人,我们这才想到你这……”
楚轻脸色越听越沉,说了句知道,抬脚下了楼。
张成阳摸摸鼻子,他怎么感觉那人的反应有点奇怪。
', ' ')('薛城还低着头:“姜离肯定还是因为中午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没回宿舍,我那又不是故意的,脾气上来了……”
“你别自责了,赶紧找人吧。”
几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楚轻坐上车,黑色的宾利驶入夜色,他拨了串号码出去。
“十分钟,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天一的声音有些犹豫:“主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还有九分半的时间。”
那端的人咬牙,领了命,结束通话。
是夜万家灯火,人流涌动,有人身影匆匆,有人心如死灰,同一轮弯月,照见人间百态,爱恨嗔痴。
风乍起,枝影摇。
……深秋乱,乱不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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