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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短剑直抵住秦宜的眉心,刀尖再稍往前分厘就可以刺穿颅骨。
“?”
刀尖带来的威迫力从眉心处生出莫名的麻痒,秦宜纹丝不敢动,只敢抬眼顺着短剑往上看——
一朵炸开的刀花。
花瓣由几十片薄软如蝉翼但锋利的小刀片组成,小刀片边沿处微微卷曲,花瓣向花心收敛。
如果被这种凶器刺进身体,想把它拔|出来,少说也得被剜掉一包肉。
“教棍……”秦宜认识这个昂贵的凶器,“汤叔那都卖五千了。”
刀花尾部连着一米长,手腕粗的黑棍,棍身冷硬,黑光闪烁。
黑棍尾部被一只手握住。
这只手戴着黑色半指手套,露在手套外的手指骨节冷硬,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沿着手再往上是肌肉紧实的手臂。
看这条手臂粗细,结实程度……
一拳能打穿十个我。
秦宜蹙起眉。
但奇怪的是……这根手臂手腕处正扎着一根银灰色的注射器,注射器里透明的液体正缓缓推入手臂主人的血管。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手臂主人将注射了一半的注射器拔|出来塞进了裤兜。
秦宜茫然的视线顺着手臂走高到脖子。
颈线分明,喉结凸起。天气正处最炎热的正午时刻,滚滚的汗珠滚过喉结流进圆领,喉结上下咽动了一下。
他余光扫过作俑者穿的衣着——黑色短袖,腰上系了件黑色长袖外套。
衣服很脏,花花绿绿的,类似异怪身上的肉屑和汁液,太阳烘烤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怎么回事?这谁?
眼下的情况出乎意料,秦宜仰高头想辨清眼前人的身份。
眼前这人很高,面部正对骄阳,烈日落金撒在脸上,方便了秦宜把男人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年纪二十几的男性,面容锋利冷绝。黑发,刘海细碎,发尾及耳。线条锋利,剑眉,眉峰在眉骨处往下邪邪一撇,柔了半分。
线条腴薄的嘴唇紧紧抿起,有些干裂,带着点冷气的紫粉色。
明亮透彻的金色眼瞳,因为阳光刺眼,眼睛垂下微微眯起,纤浓的眼睫在近乎透明的瞳孔上留下一层深色的倒影。
金色眼睛正没有情绪地打量着秦宜。
但小半张脸上沾着喷溅式的血点,添了股骇人的血气。
随着秦宜抬头的动作,尖锐的刀蕊微不可觉地往后退了退,似乎只是恐吓一下并不想真伤到他。
“安加?”
秦宜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低呼出声。
他脑子确实还不太清醒,男人的脸又被血迹掩了小半,但还没不清醒到认不出天天在教楼最高最大的光板上放大特写的传教上士——安加的脸。
“安安,安……安…安加?!”被吓清醒了,秦宜结巴了。
“谁!这是谁的声音!”第一次听见自己开口似的,他突然惊慌地摸住脖子。
安加收起了教棍花刀部位,提着棍子拨开秦宜的手,声音冷淡:“别碰,编号。”
“编编编……编号……编号?”
这真不是我的声音!
再次确认完,秦宜坐在地上,双手愣愣捧住抵在喉咙的教棍,余光瞟向周围。
入眼是一片直径百米多,圆形的荒黄色荒土。
这片荒土圆得太过规整所以显得很怪异,就像被人拿了个碗罩下来,生生切圆。
葱郁的森林将这一小圈荒土围在中间,秦宜和安加处于荒土的中心。
这是哪?
有点像W1-049,又有点像N-052,S-192也有可能……
但是植被这么茂密,中间却空了一大块……怎么看都不像自然形成的。
“这里有素食蚯蚓?!”秦宜心里警铃大作。
不过……
“不对啊……”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他记得自己昨天从野猎区回地下,计算好这周要交的信仰点,安排完明天的行程后就去胶囊眠室里睡了,还难得是次好觉。
怎么一觉过去,一睁眼身边也压根不是什么眠室,还被安加莫名奇妙拿教棍指着?
也就是说——在他睡觉时,有人挪了他的位置?
但他睡觉时谨慎得,很睡眠质量奇差,睡也极浅,除非有人用昏迷剂,否则不可能有人在睡梦里挪动他他还毫无反应。
再说,昏迷剂在地下是个长期供不应求的玩意,以他的格斗能力和身板,想带走,只消甚至不需全力的一拳。
想抓他的不会觉得有用的必要,不想抓他的人压根就不会用。
最离谱的是威胁他小命的人——是安加。
上士安加,传教营三大上士之一,愈教区保护神。
无论怎么想怎么看,都是秦宜这种工薪层的地下人绝不可能接触到的人,就算要抓他,
', ' ')('也只要安加一句话,哪需要本人亲自上场。
更奇怪的是……说话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
秦宜嗓子里的发声器生能快用完了,老失灵,音质很差。现在开口却很流畅,声音也年轻清越,不像他自己的嗓子。
所以……
是在做梦。
怪不得一个异怪都看不到。
“嘿嘿,安加,又见面了。”
想通关节,秦宜捧着教棍嘿嘿傻笑起来。
看起来是个认识自己的神经病。
安加从他手里抽回教棍,别在腰间,眉间不耐,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编号。”
“带我走吧,安加。”
秦宜没回答安加的问题,只坐在地上抬眼看他,笑得鼻子不见眼睛的。
疯子。
安加靠近秦宜捏上他后颈,把人从地上提起来:“跟我走。”
手套粗糙的布料贴上后颈,冰凉的手掌铁钳般掐住秦宜命后颈上的命门——信仰器。
信仰器连接着大脑神经,安装在颈椎位置。
说是算得上客气的一句“跟我走”,里面威胁意思却很明显——如果秦宜不配合,安加就会直接捏断他的脖子。
同时也会捏碎他的信仰器,连上传意识的机会都不会给。
安加站在秦宜旁边,高出半个头,整个人压迫感极强。
“最近很忙,好像半个月没洗澡了,”秦宜念叨着缩脖子,想躲:“我身上会不会很难闻?”
他看起来完全不怕被安加这样威胁,反而更怕身上的异味熏到安加。
“……不会,”安加无语了一瞬:“我已离队二分三十一秒,狩猎还有三十四分钟二十七秒。”
他嗓音沉稳低沉,吐字清晰语速飞快:“如果你是愈教区的信徒,应该认识我区的代言人。”
被捏着命脉,秦宜只侧头乖乖盯着安加看,闻言笑眯眯答道:“云中士云如之。”
代言人云如之,整个愈教区教区唯一拥有治愈食魂鬼食人鬼感染生能的传教士。
也是传教上士:安加,公认默认的的伴侣。
整个教区,无论地下地上,无论什么阶层,只要是信徒都相当仰慕两位,也包括秦宜。
可以交流的疯子。
安加加快语速:“秉持教区以人为本的准则。”
“在代言人义体期间,请向教堂明确你的要求,在满足要求后,请你自行离开,否则将实施强制手段,不限于灵意体的三方惩罚。”
“在代言人……”顿了两秒,秦宜突然不笑了,眼睛脸上疑惑满满:“代言人义体期间?”
“是的,在允许范围内,”安加语气公事公办:“我个人可以补贴你额外补偿,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到处传播。”
“云中士是教区唯一治愈者,每占领他义体超过四小时,传教营战损率会上升4,死亡率同比,每损失一名传教士都是整个教区,乃至全人类的损失。”
安加摩挲着别在腰间的黑棍,撒开秦宜脖子向前走,语气平铺直述地像在背书。
“我们不想知道你是谁,想要什么,但必须提醒你——如果你一直在代言人身体里,是在和全传教营,整个教区作对,也是在找死。”
“奇怪的梦……”被安加放开,秦宜停在原地,嘴里嘟囔着抬起手——一双明显不属于他的干净精致又漂亮的手。
“这是谁的手?”他看着这双手愣了一会儿,拍拍脑袋朝安加的背影走了几步,胡言呓语:“我怎么会做这种……哇啊!”
一道突兀冲来无形又巨大的力气疾速钳起秦宜,将他整个人飞速甩向前方!
嗞————
被摔在一块透明的,冰凉铁板上,身体因为惯性往后生生滑了两米才停下,发出了令人耳麻的摩擦声。
一道黑影宛如随风飘来的云投下的影翳,从秦宜头顶罩到下来。
大概是在做梦,身上倒没什么痛感,只是贴着地的部分被磨得生冷,秦宜茫然地从地上坐起来,揉着脸,下意识抬起头。
“哇!”
突然对上一张放大的人脸,他又被吓了一跳。
好漂亮的衿贵少年。
泛卷的浅灰色短发蓬松柔软,面部线条恰到好处得漂亮,一双沉黑色的纯净猫眼,唇色是健康的粉嫩,抿唇时嘴角都自带一点勾起的甜意,整个人像朵朝阳下的棉花糖。
问题是这人长着张教区之光·传教士救赎·代言人的面孔。
“云……云如之?”秦宜下意识地报出名字。
不对!
突然觉得哪里很不对劲,他顺着人脸往下看。
“云如之”上身短袖下身裤衩配双黑色半筒靴,不像安加那一身被奇怪污渍糊过,全身很清爽。
他凭空平行飞在半空,两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看着秦宜。
“……食魂鬼?!”秦宜找到了奇怪的地方。
云如之神出鬼没出
', ' ')('现在他头顶,乍一现身时像个察觉不到存在的真人。
身体边缘线条有点虚幻,这点虚幻让秦宜迅速认出来眼前的云如之不对劲。
——像食魂鬼。
意识全无,只想吞噬污染人灵魂的食魂鬼。
但又不像,因为这个食魂鬼眼神很清明,像自我意识很清晰的灵魂。
和自己有点像。
秦宜恍惚地伸出手摸向云如之的脸庞——他的手碰到云如之漂亮的脸前停了下来。
“我现在做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收回手,自言自语地想从身下的铁板爬起来。
“你好,陌生人。”云如之朝他露出甜笑,飘正位置,在半空中大步走向安加。
……代言人的灵魂说话了。
“你好,云如之。”大脑CPU有点处理不过来,秦宜表情呆滞地看着云如之飘到安加的身边。
云如之抱臂站住,微笑地和善打量他。
秦宜看看云如之看看安加,又看云如之又看看安加,来来回回几遍后才笑起来:“真般配……嘶!”
像在惩罚他的状况外,笑到一半,腰侧就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身下的地板突然化为银白色的实质薄板。
数根银索突兀地从身下透明薄板弹出来,瞬间包住秦宜,狠狠把他摁在上面动弹不得。
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正在迅速注入身体,腰侧一阵胀痛,秦宜没挣扎,只是身有点发抖。
脑袋被强迫摁向薄板,宛如镜子般的银亮薄板印出了他的脸,秦宜和薄板上的自己正对上眼。
干净到动人,和地下人天凡有别的——“云……云如之?!!”秦宜惊愕地喊出了这张脸代表的名字。
大脑彻底宕机。
如果是在做梦,他梦到了安加,云如之的灵魂,甚至梦到自己占据了云如之的身体。
离谱,太离谱。
“怎么会做这种梦,是不是太累了?”秦宜看了一会儿,任由绳索捆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薄板上趴好,闭上了眼:“好啦秦宜,快点醒快点醒,明天还得挣钱呢。”
太闲的傻子才跟梦境讲逻辑。
秦宜决定放弃无意义的思考。
“在。”安加声音像灼眼的日光扰乱了秦宜的意识。
秦宜睁开眼,七分无奈三分宠溺地看着安加:“舍不得我?”
“……”
因为他一系列奇怪到神经质的动作发言,安加立在不远不近的几米处盯着秦宜,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暖意,只有无情绪的审视冷芒。
云如之站在他身边,脸上笑眯眯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宜。
安加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后颈皮肤下闪着微光:“嗯,是,4号事件。”
“分离目标精神稳定性低于40%,”他在和教堂通讯,“教甲会送他回去,狩猎不能提前结束,嗯,我会注意。”
“为了家人。”安加关了通讯。
“梦里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所以……”秦宜着迷地望着安加,“再做一会儿应该也可以吧,反正老板会喊我起床的……嗯!”他笃定地点了点头,“嗯!”
疯了的人总是分不清事实与梦境。
安加冷淡看向秦宜:“不是做梦。”
秦宜盯着安加看,乐不可支:“安加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N1-103呀?云如之要不要,不要,要也一起?——起?晚,晚饭的灯笼虫很好……”脑子突然昏昏沉沉,舌头也开始打结:“……好贵。”
突然说不清楚话,秦宜甩了甩脑袋,勉力保持着清醒看着安加和云如之,似乎在等两人回答。
麻醉剂生效了。
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安加和他对视了足有三十多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才一蹙眉,身形蓦然升向高处,领着悄无声息的教甲反身离开。
“浪费了三十六秒。”
秦宜迷迷瞪瞪地听到他说。
安加这么忙,很合理的拒绝。
但是一个梦干嘛还和跟他讲逻辑!
眼前发黑,他挣扎着看向云如之。
云如之慢慢靠近他,脸上笑意清甜,笑起来后嘴角的微笑弧度更加鲜明,显得很无害可亲近。
“我好话跟你商量,你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留在这身体里十五天,别给我惹麻烦,让我出去能安心玩个半月。”
“我回来,满足你任何要求。”
“我回不来——”云如之拉长尾音,“爷爷就把你的灵魂撕成一千零一片,每一片都会有它的死法。”
他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伸出手指戳了戳秦宜的脸。
“我是个疑罪从无的人,所以你最好别像那些蠢逼一样不知好歹,死后剩的渣狗闻了都得吐。”
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秦宜眨了眨眼,甩头保持清醒的力气也完全丧失:“你……”
他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整个人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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