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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起听听你的光荣史。”
“95年,你从杂鱼队转进了无士队,但完全没用,爷爷为了给你擦屁股,过劳死,奶奶因为他的去世精神失常,现失踪。”
“父母带你去喜区找工作,你从他们手下溜到了红灯区,为了找你,两人在一个酒吧里遇到帮派斗殴,而你——”
“却在酒吧图灵报警时把它关了,父母也不幸去世。”
白的话像是把这两年发生的事情重新摔在秦宜脸上。
骤然被迫回想起这两年的回忆,难得清闲的大脑被塞得一片空白。
“同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想法,你自个一个去了危险区E2-098。”
“哥哥秦合去那找你,大概没找到人,夜醒前也没能赶回教区内,死在教河里。”
听到这句,一直玩光讯仪的安加突然抬头,瞥了眼秦宜,但他没说什么,仅这一眼便很快低下了头。
不知是秦宜在他身上装了感应器还是什么,安加一抬头,秦宜也同时抬起头,目光茫然到无助地看向安加。
只对上了安加一点余光。
白的话像尖锐的嗡鸣声,一阵一阵刺痛耳膜,秦宜看着安加,小小声嘀咕:“干嘛呀……做个梦都得挨骂。”
“八口人死得还剩三个,你弟弟,秦加去了乐区做教师,从此以后和你分道扬镳,我想他这辈子和你几乎不会再见面了。”
白声音平稳地继续说下去。
“而你姐姐,秦乐,想拿回家人的信仰器,你把他们的信仰器藏了起来。争夺信仰器无果,为了给家里人挣够新义体的信仰点,她选择离开了咱们教区,申请新移民去哀教区做重建。”
她莹白的手指在手腕上的光讯仪一点一点,饶有兴趣。
“最后一点光荣事迹——”
“下城工薪消失记。”
秦宜下意识屏住呼吸。
“怎么做到的?”
白盯着他的脸左右审视。
“从去年你姐姐离开开始,你那微弱到几乎没有的信仰流波动消失得干干脆脆,就像个死人,虽然基本看不到了……”
“但是还是会在天网里出现也。”
“嗯?没什么想说的吗?”
不知是不是被说得哑口无言了,秦宜不回答问题,一声不吭,还是一副游神天外到油盐不进的样子盯着安加看。
“哇瑟——”白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要是被这样盯着看……啊,我想到一个你感兴趣的了。”
“两年前,普普通通的工薪,秦宜,孤身一人,奄奄一息,可怜兮兮时——被安加和云如之救了,多浪漫呀!”
“让我猜猜。”
她笑了笑,看秦宜的眼神满盈恶意的八卦。
“你那时喜欢上了他们两的哪一个?”
“咱代言人这义体可是名副其实的漂亮!靠着这个威胁我们挤进教堂生活一点都不难哦,不想试试吗”
“还有这位——”白两手摊向安加。
“安大上士!洁身自好,感情史干干净净,外貌品性身价生能全天然,都是一流顶层配置!心动不如行动,要不——”
秦宜听得忍不住皱起眉。
白语气算不上龌龊下流了,但这种推销商品式的物化式内容让他有点不适。
真是……
过分。
秦宜脑子里半天冒不到一个更坏的词。
白假笑着逼近他,“都试试?”
被逼得退了一步,秦宜背部抵住了屋内罐子的缸壁。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罐子里躺着一个很年轻,十七八岁模样的男生。
男生骨架不大,偏瘦,身形单薄,不知在罐子里泡了多久,肤色白到惨白,一头海藻般地黑发在透明液体里随着呼吸上下浮沉。
长相很清秀,眉毛纤长,很淡,由本来的黑色显出了一点金色。
鼻梁微塌,鼻头翘起。
嘴唇薄淡,只剩层薄薄的粉色铺在唇面,可以看见下面苍白的唇肉。
令人瞩目的是——男生胸口开了一个非常狰狞的伤口。
那个创口几乎涵盖整个胸膛,里面有一颗暴露在外面砰砰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材料看起来和白手部义肢的材料非常类似。
表面是层银白色的金属外皮,薄薄的皮面之下心室,心房,动脉,瓣膜等等结构清晰可见,心脏周围还连接着繁密复杂,维持血液流通和供氧等各种功能的纤维管。
“不……不试。”就算在梦里也不敢得罪人,秦宜怂怂地拒绝了白嘴里的“试试”。
“这个呢?想要吗?”
白笑眯眯地指了指罐子里的男孩,掰过秦宜的脸对向她。
“本来就得给你报酬,如果你想要这具义体,只要躺进隔壁还原仪就可以了哦。”
被捏地嘟起嘴,秦宜缩着脑袋艰难摇头:“不……不需要。”
', ' ')('“啊……不喜欢吗?”白看着有点地垂下眼睛。
“不过没关系!”她又笑起来,“还有很多,壮的瘦的高的矮的漂亮的丑的,任你挑哦,如果你想,甚至可以用一副玩一副。”
安加从光讯仪上移开视线,抬起了头:“还有三十一分钟。”
闻言,白松开手,和秦宜拉开了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知道了啦,嘴对嘴的交流方式效率真低。”
她脸上嬉皮笑脸式的假笑终于消失了。
“这位秦姓工薪,不闹了,我直说了。”
“能使用代言人义体的人我们见过很多,但是——”
“能使用代言人治愈能力的我们只见过三种垃圾。”
“第一,想代言人与上士兼得,睡遍传教营的湿垃圾。”
“第二,满脑子不切实际梦,想取而代之,自己做代言人的不可回收垃圾。”
“第三,为做人上人,不惜一切代价的有毒垃圾。”
“让我猜猜,你属于哪种垃圾?”
……
秦宜哪种垃圾也不是。
秦宜是个……姑且叫食魂鬼。
一个想知道如何成为人的,有意识,有自我,有道德的三有食魂鬼。
一个活了很多年很多年,多到他本鬼数不清年头的,想成为人,的三有食魂鬼。
他本来也不叫秦宜,在进入秦宜身体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记忆,徒有意识的游魂。
初诞生时,没有记忆,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好在有点常识,常识包括:识字,认人,懂风花雪月,看得出来飞虫鸟兽。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获得的常识。
借身成人之前,鬼生全在漫无目的的四处观光。
但穷游期间完全见没过人这种生物,人形生物倒是有的,和他类似的鬼魂也是有的,但基本全不能交流——食魂鬼。
就连食魂鬼这个词也是附身秦宜进了教区之后才知道,所以在“食魂鬼”之前,他管食魂鬼叫“野鬼”。
他把自己和野鬼做了区分,以“孤魂野鬼”为基础,姑且称自己为“孤魂”,食魂鬼为“野鬼”。
后来发现这些在他身边看起来无辜无害的“野鬼”居然对他很想见的人类非常凶残,才顺应大流地一起叫起了食魂鬼。
食魂鬼见人就咬,没有意识只有食欲,食人意志坚定,非常凶残。
他,之前见人就冲,现在见人就躲,对人没有食欲,意志不算坚定,有点脆弱。
孤魂诞生之初,是和野鬼兄弟们一起四处看风景,虽然跟它们说话也得不到回应。
后来他尝试和那些——虽然这些玩意儿都已经大变样了,在他的常识里的虫鸟怪兽,草木。总之,和这些变得奇奇怪怪的动植物们说话,它们更压根察觉不到孤魂的存在。
有时候,有风从异怪身上拂过,那些巨树的枝叶摇了摇,或怪猫的毛绒尾巴翘了翘,或软壳虫振着翅膀向他飞来,甚至是蜥蜴皮的怪物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
孤魂都以为它们听到他说话,还做出了回应,怪高兴的。
他有点寂寞。
毕竟能看到每一个地方,去到每一个角落,看到自己的手臂,身体,腿,脚,但找遍镜子和湖水也看不见自己的脸。
但依着常识库,他坚定地把自己默认为人类,毕竟……是有生理特征的!且笃定为男!
他就是偶尔会怀疑,他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直到凑巧游荡到了愈教区的狩猎区内,遇见了个浑身是血濒死的人——秦宜。
还没见过正常的,真正的人类,所以他一腔好奇地飘过去想过去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直接占据了这个人的身体。
而也是那个时候,他正在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头昏脑涨,恨不能发疯哀嚎时。
他见到了安加和云如之。
周围的危险和身上的伤痛随着这两个人的到来奇迹般地褪去。
多鲜活的奇迹,多幸运才会降临这个孤魂身上。
所以一碰到这两人,诸事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跟在两个人身后——“你们是谁啊?”“这是哪里啊?”“你们叫什么名字啊?”“你们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呀?”“你们看得到我吗?”“你们也听不到我说话吗?”
然后被两人无视着拎进了装载车运回教区,最后被秦宜的家人认领。
他自认自己懂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明廉耻礼仪。
所以对于附身秦宜身体这事,他很明确是件不问自取是为偷的坏事。
一开始是想还的,他找了很多次,一开始是天天去外面找,然后狠狠挨了社会的毒打。后来懂了点怎么融入人类社会了,也没能在食魂鬼堆里找到秦宜的灵魂。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接替了秦宜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生活。
这就是孤魂占领秦宜身体的全过程。
', ' ')('他其实还蛮高兴的。
毕竟有了名字,有了可触碰的实体,有了八口之家。
他打算努力成为一个对家庭,对社会,对人类有用的人。但天不遂人意,后来秦宜的人生,家庭,事业,好像……
全给毁了。
但是。
秦宜揉着被捏痛的腮帮,有点委屈地低声嘟囔:“我才不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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