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乌溪也不动,三两口喝完了姜汤,微微呵出口热气,便坐在那定定地瞧着他,想起上回见着这人的时候,秋风才刚开始扫叶子,这回却是风雪满楼了。
日不见尚且如隔三秋,这个月于乌溪,便如同催心挠肝般的难熬。这会总算见了他,便觉得少看眼都亏,像是要将他装到眼睛里揣走似的。
景七走了会神,抬头,便对上那双漆黑寂寞的眼睛。他将汤碗放在边,身体往后靠了下,放松的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想了想,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年纪不小了,别胡闹了。”
乌溪摇摇头:“我从来不胡闹,若是胡闹,便不在这里等你个月,若是胡闹,去年也不会等便等你大半年。”
景七僵硬地笑了笑:“你才大,知道什么,就满口喜欢不喜欢的——好好的说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将来回南疆做你的大巫是正理,和个男人搅在起,成什么样子?”
乌溪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得把你忘了,才能喜欢别人,可是我忘不了你,也不娶别人。你反正将来也想离开这地方,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走?”
景七震,犹疑着瞥了他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这地方?”
乌溪轻轻地笑了笑:“你自己说你怕太子,可又替他办事,知道他那么秘密,若是将来他当上皇帝,你不是要怕他么?你还和皇上说了自己不娶妻子的事,不是做好将来要离开的打算,怎么会把话说得那么死?”
景七半晌竟接不上话来,他想这小毒物不单不傻,闹了半天还精明得很,自己这点压箱底的心思都被他瞧出来了,又想难不成做得太明显了不成?若是连乌溪都看出来了,别人会怎么想?若真到非要脱身而去的那天,岂不是麻烦大大的……心思便这么习惯性地飘到了别的事上。
有的人天生就是为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活的,别人觉得他思前想后累,殊不知他这思前想后的毛病已经根深蒂固,习惯了,便如同旁人吃饭喝水样。
这么走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乌溪已经直直地到了他面前。少年有些痴痴地看着他道:“北渊……”
景七眨眨眼睛。
乌溪低声道:“我很想你,心里觉得……就像辈子没见过你了样,能抱抱你么?”
景七略微睁大了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乌溪等了会,见他没反应,脸上的期翼分分地冷了下去,半晌,手垂下去,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伤心的表情,只是眼睛看着地面,嘴角试着往上弯了下,弧度不大,变成个有些不对称的不成功的笑容,他抿抿嘴唇,想要再试次,挤出个笑容来。
景七几辈子都从未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心头忽然升起几分异样的感触来,有些古怪,有些别扭,便是那时候和赫连翊起的时候,两人的关系私下里也半是对等的,开始觉得自己个几百岁的老爷们儿被个少年像对姑娘样觊觎着,心里确实是有些恼怒的,可这孩子却总有本事而再再而三地,让他软下心肠来。
那开始的微许恼怒渐渐平息下来,心里还是感动心疼为的。
景七自嘲地想,自己这是年纪大了,若是几百年前,也这么心软,早就死得不知道剩下什么了。想着,他便还是起来,拢过乌溪的肩膀,将这似乎比自己还高出点的少年搂过来,像是安慰个孩子那样,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乌溪却像是整个身体都战栗了起来样,回过神来,将整张脸都埋在景七的肩膀上,有些语无伦次地在他耳边说道:“我……我其实见到你,就想这样把你抱在怀里,可是吹了半天西北风,身上太冷了,怕冻着了你,嘿嘿,现在暖和过来了……”
景七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要么怎么字字句句都专门挑叫自己窝心的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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