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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听了此话,不禁心内诧异:“可听李大哥这么说,先前他们也不曾见过面,如何第一次见面便这般不和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满心疑惑,寻不出个答案来。只是他们不知晓,若是他们能在那书肆之中多翻些话本儿,便可知道眼前这莫名令人觉着喘不过气来的一幕究竟是为何——正应着八个大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正在僵持之际,宝玉却像是着了凉,鼻尖耸动了下,终究是控制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他眼角隐隐泛起了些微红,自袖中掏出一方已然湿透的帕子擦了擦,随即对众人道:“实在是对不住各位,怕是惊扰到你们了。”
将领蹙了蹙眉:“你着凉了。”
“许是今日淋了太多雨,”宝玉挥挥手,并不如何在意,“不碍事的。如今,我倒有许多正事要与你说——”
他并未能说出口,因为眼前那人已然二话不说便将他抱了起来,行至雨幕之中,将宝玉安安稳稳放置在了马上。
宝玉有些心急:“寒烟,你这是作甚,我真有要事要说。这南海沿子的局势,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然而我现在,一句也不愿听。”护国公抚了两下马头,方抬头看向他,“那些个关乎国家大义的话,皆等到安置好了之后再说罢。”
宝玉顶着个红鼻头看他,一时间竟有些不可思议。这般不由分说的霸道作风,无论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柳寒烟做出来的事啊?
这分明该是冯紫英的人设才对!
可偏偏,国公爷今日似是打定了主意要霸道一回,全然不由宝玉分说,自己亦翻身上了马,与宝玉同乘一骑。他抿着唇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将披风抖开来,严严实实地披在了宝玉身上,不教他再淋雨。
宝玉被牢牢护在身前,心中不禁愈发惊讶。
“带上他们,”护国公扭转过脸,对一旁的副军道,“一同开路。”
他手下的人忙应下,将宝玉先前剩余的几十人也分别带上了马,随后方一扬鞭,众人便在这遍地的水花之中飞奔而去了。
行了约有一顿饭的时间,方来至了驻扎的营地之中。众兵士浑身俱已湿透,湿淋淋下了马,便先回了自己帐篷去换件干净衣服。先前的几十人马也有人前来安排,徒留下宝玉一个。
宝玉孤零零站在原地:“......那我呢?”
“你随我来。”护国公低声道。
他将宝玉引进的帐篷比寻常兵士住着的大上许多,方一进入便是一阵暖意融融。里头支着张简易的床铺并桌椅,案上赫然便是一副南海舆图,还有一杯仍然倒满了茶汤的茶盏,显然是一口也不曾喝过的样子。
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无人住的帐篷。
宝玉蹙了蹙眉,犹豫道:“这处像是已经有人了......”
“不错,”柳寒烟且先寻了条极厚实的虎皮毯出来,兜头将宝玉裹住,随后方道,“我。”
宝玉:......
护国公显然是丝毫也不将自己当外人,愈发凑近了些,伸手帮宝玉解开了身上沾满水的盔甲,随意扔至一旁。随后又将他的头冠取下,令一头青丝俱湿淋淋披散下来,拿虎毯裹着擦了擦。
待他纤长的手指游移到衣襟处,轻而易举挑开了一颗扣子之时,宝玉终于再也按捺不下去了,果断拂开了这只禄山之爪:“这是作何?”
“替你更衣,”柳寒烟满脸理所当然,嘴角还泛起了些轻柔的笑意,“爷莫不是想穿着这湿透的衣裳一直走来走去不成?怕是会生病的。”
他突然间换做了爷这个称呼,令宝玉不觉又抖了下,抬起眸子瞪他一眼:“你好歹也是护国公世子,早便从我院子里出去了。怎么还这般喊我?难道很是怀念那段被吆来喝去的日子不成?”
柳寒烟面上的笑意收了收,眸中的情绪也一下子变得复杂莫辨起来,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我已不是世子了。”
宝玉的心一下子高高提了起来:“怎么,你被扫地出门了?”
柳寒烟面目哀戚。
想及他幼时所受之苦,被父亲视而不见不说,还要被嫡母虐待;再看他如今长大了也要被亲人这般嗟磨,废了世子之位不说,还要将他派遣到这已然是死局的南海沿子来送死——这哪里是为人父母做出来的事!
宝玉念及如此,心头不禁愈发多了几分怜惜,轻声叹口气,犹疑了下,到底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拍了两下。
“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他安慰道,“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就算世子之位无了,我也会护着你的。”
“果真?”
“果真。”宝玉坚定道。
于他出征之前,他与柳寒烟已然甚为熟悉,二人交情不浅;如今又同在这南海沉浮,宝玉心头对他愈发生出了几分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如今朋友有事,如何能坐视不管?
“那便好,”国公爷将下巴放在他头上,顶着湿漉漉的青丝,声音中带了些笑意,“若是哪一日我无处可去了,爷可千万记得再收留我一次。”
宝玉松开他,笑道:“自然。”
“只是眼下,爷还是先换衣裳才是,”柳寒烟寻出了干净的巾帕并崭新的一套衣服,悉数放置在床铺之上,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如今这军营之中,行事皆不方便,恐怕要委屈爷同我暂居一处了。”
宝玉也是带兵征战过的人,哪里能不知晓这军中条件恶劣?因而也不曾怀疑,便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寒烟也该先将衣服换了才好。”
国公爷低声应了。
宝玉手放置在自己的衣襟之上,一面解着,一面总觉着隐隐有些不自在——身畔似乎两道令他颇为介意的目光,带着陌生而炙热的温度,几乎令他露在外头的几片皮肉都悉数烧了起来。
只是他一扭过头去,那边的柳寒烟却面色如常,淡定地脱着自己的衣裳,一眼也不曾向这边瞥。
宝玉:......我出现幻觉了?
待到解到里衣之时,宝玉犹豫了下,终究是觉着为难,不禁左右看了看,想寻个可挡住他的地方。只是军中着实陈设简陋,并无一物可用,他只得闷闷地回过了头。
“爷可是在意?”一旁的人体贴道,“既是这般,我扭过身去便是。”
他说的轻描淡写,反倒令宝玉愈发有些羞惭起来,想及自己方才那些不着调、甚至觉着对方在看自己的念头,更加觉着对不住柳寒烟,忙推辞道:“这也不用,寒烟快些换了才是。”
都是须眉浊物,于一处换衣裳,应当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吧?
军中并未准备宝玉的衣裳,因而他眼下穿着的这身也不知是谁的,竟大了一圈。袖口处皆有些松松垮垮的,宝玉将袖子向上卷了几圈,又默默将腰带死死地缠了又缠,这才能令衣裳不向下掉。
“此处未备爷的衣裳,”柳寒烟也已换完,轻声笑道,“只能委屈爷先穿我的了。”
这如何算是委屈?
宝玉笑着摇摇头,自己在战场上已然见过了那般血肉厮杀的场景,如今还有暖和干净的衣裳穿,还能完整无缺站在此处,已然是天大的幸事,并无甚可挑剔的。
他早已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