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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此情此景,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也许无论他再怎么组织着情绪与辞藻,最终脱口的话语落在旁人的耳朵里,都只不过是他身为一个“懦夫”和“背叛者”为自己铺下的借口罢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责怪任何一个对他施以嘲讽的人,但这却并不代表他就能就此心安理得地面对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每一个人。
脚下的暗红菱格地毯,头顶三色变换的灯,都维持着他曾无比熟悉的模样、从未改变过。可不知为何,当他再一次行走于这片他曾征战厮杀了无数年的战场时,竟有一股空前的陌生与疏离,更甚当年他第一次踏入此处之时。
他知道,他早已不属于这里——甚至于而今,他将要随同霸图一起,将眼前的纷纷落英踏作红泥。
“去死吧!”
还没等他自恍惚中反应过来,无数饮料瓶已然随着那一声大喝,向着他的方向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歪歪斜斜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避过了那些空瓶,但他顺着瓶子飞来的方向,却看到了连这场内的黑暗都遮掩不住的许多愤怒的脸。
身边似乎一阵混乱,有许多保安迅速地跑向他,更多的则是冲向了那些躁动的观众。那些人被保安拉扯着,却依旧有人不甘地奋力挣扎着,拼尽全力,向着他的方向,恨恨地啐了一口。
“你算什么东西!胆小鬼!叛徒!你怎么还有脸回到这里!”
张佳乐默默地看着从前为百花呼喊极尽卖力的那几人被保安纷纷拉出场外,心内绞成一片,可最终只低下眼,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值此情境,他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大家都好过一些。他想让保安们不要为难这些闹事的观众,可是话到嘴边,又是一阵他抵抗不了的委屈,将他的喉管死死封住,甚至让他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张佳乐,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他苦笑,正强振作着精神想开个玩笑将眼前事态糊弄过去,却注意到了一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仿佛电,仿佛火,仿佛想要在他身上凿出代表罪恶的烙印,仿佛想要将他连同他身上红黑相间的霸图队服一同烧得只剩灰烬。
他抬头,远远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是他们队伍的一个小保安,因为名字里也带个“乐”,他曾经没少被队里成员开过玩笑,“小乐”“小乐”地叫起来没完。彼时孙哲平早已离开,他一个人勉力支撑着整支战队,整个人绷得像一张将断的弓——而就算是那两年中把自己生活中除了游戏和生存之外的一切尽数剔除的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保安对战队的一片热忱。
他还记得,在第七赛季某一天的午夜,他习惯性地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训练室中通宵训练,巡夜的小乐就这样坐到了他身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夜。
“欢迎回来。”
一句简短的话,仿佛被人用后槽牙磨碎了般,冷硬地戳进了张佳乐的耳朵里。小乐说着话,带着他从没见过的表情,慢慢地向他走来。张佳乐一怔,心头那一阵温热还没来得及涌上喉头以催促他关切的话,却是一阵裹挟着疼痛的风先向他袭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张佳乐混沌一片的头脑都感受不到了。
错愕之外,他只觉得疼。
剧烈的疼痛一路自被人用足了力气打了一拳的胃部恶狠狠咬啮着疼上心脏,到了最后,反是不断绞着的心的疼痛引得他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张佳乐有些无措地捂着心口,像是那一拳揍在了他的心窝之前般,在看见被混乱的人群拉开的、不挣扎也不叫骂,只冷冷望着他的小乐嘴角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时,张佳乐才恍然将手移到了上腹,忍着疼痛轻轻揉了揉。
“放开他吧……”
他苦笑,一张嘴,胃酸就仿佛能顺着他的食道从口中直涌出来,连带得他的呼吸都是一阵火烧火燎地疼。
他知道,只要他想要追究,这一日的这些闹事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甚至不敢看那些拦着小乐、以防他在做出什么过激举动的保安脸上,同样让他心脏绞痛的表情。
“为了冠军,我要赢。”
他转身向给霸图队伍安排的选手准备席走去,这一句轻得谁都听不清的话,却不知是留给那些面露不齿的保安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远处的林敬言早就留意到了这边的混乱。还不及张佳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稳,他就带着一脸关切地转了过来,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却又怕勾起了张佳乐不愉快的心事一般,最终只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拍了又拍。
张佳乐摇了摇头,对周围队友们向自己投来的温暖而饱含着担忧的目光报以疲惫的一笑,却紧紧闭着嘴,只害怕自己张口便会忍不住即将呕出的胃液。他蜷在柔软的座位中歇了许久,胃部的那一阵疼痛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只还剩他的心脏在隐隐作痛。
眼前巨幅屏幕上的比赛即将拉开帷幕,一旁提示屏上的选手准备名单中,张佳乐的名字闪烁了起来。
“放心,我没事。”
他在众人投来的关切目光中坐直了身体。
四围响起的广播中,响亮地叫着曾经由这满场百花人一同高声呼喊的名字。
迎着满场骤然而起的嘘声,张佳乐扶着上腹,慢慢站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赢。”
季后赛第一天,霸图战队11比7客场战胜百花战队。当天比赛的MVP,霸图战队选手,张佳乐;角色,弹药专家,百花缭乱。
“真的不要紧么?要不要直接去医院看看,记者招待会我们帮你顶了。”比赛结束,走在选手通道中,张新杰拦住了张佳乐,平日里总是闪烁着不近人情的冷静光芒的眼镜后,竟也透出了十二分的关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