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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他是否还等得到回音。
但公共屏幕上,终于还是多了一行字。
“嗯。”
孙哲平望着那一个字,不知为何,几近落泪。
五年。
刺进他眼眶中的只有这一个字,却似乎能引爆他五年来所有压抑在心头的思念。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如落荒而逃一般,拔出账号卡,匆匆离去。
义斩与霸图的对决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在团队赛结束、霸图大比分领先取胜之后,楼冠宁回到选手席,还没坐下,擂台赛后一直在台下观战的孙哲平却向他迎面走来。
“待会儿的赛后握手和采访我不参加了。没问题的吧,老楼?”
虽是问句,但这一句话突兀地落在楼冠宁耳中,却不那么像是是在提问,只听得他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早退。”
孙哲平的那双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赫然是满满的不容拒绝。但他的眼却落在不远处的选手通道上,或许是场内灯光昏暗,其中竟似乎带了一丝闪烁与犹疑。
楼冠宁眼珠子一转,心中明镜也似,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只拍了拍孙哲平的肩,咋舌干笑了两句:“要打个电话让我司机送你回酒店吗?”
孙哲平摇摇头,回身逃也似地走进了选手通道。
通道里的灯并不那么明亮,于是落入走廊中的月光显得愈发缱绻旖旎。他看着窗外,远处被月光照亮一线的海平线、与珠链般镶嵌在海岸上的闪烁着的灯,一颗心倏尔颤抖得几乎要碎裂成漫空星屑。
他揉着胸口,提步向前走,可仿佛要响应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的呼喊一般,一个声音穿过温柔涛声,将他的脚步栓在了原地——
“孙哲平!”
仿佛一句魔咒,孙哲平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再也不能向着他来时的路多跨出一步,反倒将无穷无尽的想要转身的欲望,传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作,他只在涛声中静静立在那里,任由从窗户缝隙穿过的海风撩动他的衣摆——
但他知道,他在颤抖。
他在剧烈地颤抖着,他拼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抑制不住自己那几乎抖落他满肩月光的颤抖。
他还没有准备好一张看起来完美无瑕足以应付一切的无谓的面孔,还没有准备好一颗不会再疼痛的强大的心脏。他没有一副面对那人时能够撑起的盔甲和面具,被剖离血肉、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只是他那颗无措的赤裸的心。
但听着身后那人的粗喘声音与浪花拍岸的声音和在一起,他终于还是僵硬着身体,一点一点回过了头——
有一个人,就那样站在走廊的尽头:
“你已经,没有话想跟我说了是么?”
怎么可能?
孙哲平想要否认。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诉说。他想说他现在似乎比以前更瘦了,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他现在的生活,想要向他道歉,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归来,想告诉他他这些年来每一个有关他的梦与回忆,想向他诉说这些年来自己这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脏……
可是当他张开嘴,那千千万万句话却齐齐堵在他的喉头,让他最终,用尽力气,也只嘶哑着低声说出一句话:
“你……长高了。”
迎接他的,是一记裹挟着风声的重拳。
张佳乐全力挥出的那一拳,径直打在他的小腹上。迎面而来的剧痛让他本能地想要蜷缩起身体,可下一刹那,又是一股惊人的力量,提着他的衣领,将他直直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的小腹一阵火辣辣的痛,脊背也在张佳乐那全力一掼中撞得生疼。但他咬着牙,极力让自己挤出一个还算不那么难看的狼狈的笑来,想要趁着月光,细细地描摹过张佳乐的脸。
可当他看到那双倒映着远处的海波与月的、张佳乐的眼,他好不容易支撑起的那一丝丝的防线,又在一瞬间尽数溃败瓦解。
眼前的张佳乐更瘦了,不过比从前长高了一些。以前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少年,此时竟然也已经快要赶上他了。
孙哲平看着他高高举着的、作势还要向着自己的脸上来一拳的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不知为何,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他闭上眼,只等着张佳乐将这些年来的所有委屈全数发泄到自己身上——
可他的衣领忽然便被人松了开来。
张佳乐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像是下一刻就会融进缥缈的月色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