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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一只手擎着五串羊肉,啃得满嘴是油,犹不忘时刻回头关照身后的孙哲平两句:“你以前摆的摊子呢?”
“都多少年啦,早都没了。”
“那卖的什么?”
“文化衫,上面印字的那种。”孙哲平一阵好笑,“问这么仔细,想关照我的生意吗?”
“可不是。”张佳乐嚼尽嘴中羊肉,幸而没将舌头也吞下肚去。他用手背将糊了他一脸的汗水抹向一边,倒将满手的孜然味沾染得到处都是。
阳光自头顶炙烤着地面,身周满是烧烤的孜然气味。
这一阵灼热眩晕的幸福感却如此真实而熟悉。
“孙哲平。”
张佳乐立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将手中的竹签塞进了孙哲平手中的塑料袋,顺势趴上他的肩膀,小声道:“我们这算是在约会吗?”
孙哲平一愣,继而失笑:“你非得说出来是吗。”
张佳乐咬着嘴唇笑了:“那走!我们去买文化衫。”
“不是说我的那个摊子早十几年都没了吗……”孙哲平话音未落,张佳乐倒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前走:“没了找个别的不行吗?”
向前走了两步,见孙哲平依旧没跟上,张佳乐眼珠一转,忽然转身,将满手的油尽数抹在了孙哲平的前襟上,狡黠一笑:“哎呀,衣服脏了,买件新的替换一下?”
孙哲平扯着领口,还没将衣服扯到鼻尖跟前便是一阵烧烤气味扑面而来。他眉头一皱,倏尔也伸出手去,将自己手上的油蹭在了张佳乐的衣襟上,不等他反应,已三两步冲到了前面去,回头大笑:“走着?”
逆着阳光,张佳乐看不清孙哲平的脸,只能看见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整齐地排成一道令他心跳骤乱的弧。
“走着。”为了掩饰那一交睫的羞赧一般,张佳乐强作镇定,向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拉住了孙哲平的手。
两个人沿着那条小小的巷子一路闲逛,张佳乐似是来了兴致一般,对什么都感兴趣。孙哲平也不急着往前走,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脸得色地向自己表演砍价神功。
眼见着张佳乐又以三折砍下两件印花衬衫,孙哲平忍不住开口:“你这些都哪儿学的?”
“厉害吧。”张佳乐得意一笑,顺手便将另一件T恤往孙哲平身上比划起来:“看我妈砍价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阳光被小巷的墙壁遮去了大半,可张佳乐的脸颊还是红红的。若不是在一旁摆摊的小贩还看着他们,孙哲平甚至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就这样抱住眼前的人。他干咳一声:“你买这么多,怎么穿的过来?”
张佳乐不明所以,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又不是我自己穿,还有你啊。”
在那一刹那,孙哲平仿佛失去了全部思考的能力。
“你……你要是喜欢……”嘴唇开始颤抖,破碎的音节不受控制般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喉头向外跳:“一样两件,我们都能……”
“想什么呢!”张佳乐笑着剜了他一眼,转身拎过老板包好的几件衣服,递给了孙哲平:“拿好,走了!”
接过袋子,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又像是回到了身体里一般。想着方才的失态,孙哲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张佳乐却还在前方看着他笑得一脸狡黠,于是他便也只能摇头笑着跟上他的脚步。
巷子不那么长,两个人一边吃着路旁冷饮店中买来的冰棍一边走着,很快就到了尽头。但孙哲平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拉着张佳乐的手,与他穿过马路,又走了一会儿,待得张佳乐身上的汗将他好不容易在冷饮店中蹭着空调晾干的T恤又一次浸得湿透,孙哲平总算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的身后,张佳乐的眼前,是一座鼓楼。
纵然是盛夏,这个时候,高悬在头顶的太阳也将将有了些西沉的迹象。三两缕绯色浮云绕在鼓楼勾起的斗角上,将檐上整齐排着的那一串仙人神兽映出些泛金的颜色来。
“张佳乐,你听我说。”
孙哲平轮廓分明的脸在暮日中渐渐柔和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开口:“有关我家里的事,我以前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实话。”
“你在蜘蛛洞穴门口组我的那天,我刚刚被赶出家门,身上只有六百块钱,还不知道晚上可以住在哪里。”
“网吧早些年拆了,就在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每年过年,我回B市,但也不会回家,因为那时候我爸跟我就差断绝关系了。”
“那年除夕竞技场里,是我离家这些年第一次有人给我放烟花。”
“我当年走,是我不想拖累你。你值得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但我因为几句话却退缩了。”
“我不是个那么勇敢的人。”
“张佳乐,你看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