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钱可能是老马几十年的积蓄,是他的身家性命,他注定是豁出去了。
苦局长要提拔我到办公室当主任,我坚决不从,我私下找到他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不要这主任,你让给年轻人吧,真的,我这出纳比办公室主任强多了,自由自在,我要那虚名干啥呢?局长想一想,觉得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心里话,就顺水推舟地说,也好,你在后面帮我把关,胜过前台指挥。
我找了机会将老马的三万元钱给苦局长了,他问这是什么钱,我说你出差报帐的费用,他也就笑纳了,从中抽出一叠,数也没数,就递给我说,给,这是你的辛劳费。
我也笑纳了,我说谢谢局长,感谢你总记着我。回到办公室我偷偷一数,三千元。
我趁机对局长说,我在乡镇当书记时,有个副乡长,是办公室主任出身,能力很强,且能吃苦耐劳,推荐给你怎么样?局长点头答应说,你看上的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手续你就去办吧,有什么阻力,你就亮我的牌子。
就这样,我一句话将狄长生找了我几年的问题解决了。此前狄长生总是缠着我,要求调到城里的局机关来,还说什么职务都不要了,当个办事员也行。这下好了,职务也保留了,还调到一个红得发紫的单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因为有我的帮扶,马白丽也就有了很多出差的机会,我总是给新任的办公室主任狄长生出主意,并且每次办事,如果按照我的主意去办不仅局长和同事们满意,上面来的领导也满意,狄长生对我真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就像我当主任似的。
不久,老马又送钱来了,我把上次钱的用途讲给他听了,他笑着说,这事你办的太好了,然后他又掏出钱来。我笑着说,老马,你能有多少钱啊,再说,有些事,不是钱就能解决问题的,你不要急嘛。
老马说,我不急,我知道,有些事得找机会,机会没来急也是白搭,机会来了挡也挡不住的,转正这事,要靠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说说知心话,你想一想,我家白丽已经老大不小了,得嫁个人,像现在这状况吧,不怕说出来你笑话,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惜人家嫌她没转正,嫌她是一个临时工,婚事一拖再拖,我怕拖下去会出问题啊。
你是说狄长生吧。我说,老马,你不要急,说不定白丽的事年底就有机会。
老马两眼发出红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停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真的吗,真的吧,总算是祖人开了眼了,总算遇上你这个贵人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知道里面是钱,而且肯定比上次还多,但是我示意他不要拿出来,示意他将耳朵靠近我,我附在他耳朵边说,老马,钱不收了,有一事你得帮忙。
老马立即来了精神,侧耳倾听,仿佛害怕我的话跑掉,或者被风吹走了似的。我小声说,你家乡下有个相好的赤脚医生名叫甜梅吧?
老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干脆让他明白了,就笑着说,当下哪个男人没有几个相好的?你发癫了吧,那次你失踪的时候,我们四处寻找你,才知道你有个相好叫甜梅。老马立即连连点头说,有,有个,是白丽的干妈,但是你放心,虽说是干妈,胜似亲妈,有什么,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得到。我说,听说她有个偏方治疗梅毒特别有效,一般用六副中药就能治好。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当年魏生素得了这种病,就是让他用甜梅的偏方治愈的。那一年的腊月二十三,马先蒿求我给县长老公枕头风,想进城到机关工作。马先蒿三天两日地往我家跑,看到么事就动手做么事,过年嘛,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要打扫卫生。当时,我让马先蒿做卫生,自己外出打年货。我对老公说,你招呼一下他,也是乡下时的同事,不要怠慢了人家,事情做完后,陪他喝酒就行,老公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刚好我老公因病在家休养,老公隐瞒了我,我先以为老公得了皮肤病,后来才知道老公喝的中药是治疗梅毒的。马先蒿在厨房里发现药罐后,试着对尊敬的魏县长提到了赤脚医生秘方的事,老公像找到了救星似的,让马先蒿去弄几副来,然后一再叮嘱他保密,结果县长的怪病两个星期就治好了,当赤脚医生的甜梅也因此沾光了,从一个没有编制的编外人员直接转正为一名正式乡村医生,还调到镇卫生院了。马先蒿自然也就进机关了。他还一直以为为我丈夫找医生的事能瞒天过海,其实我早就知道。
老马脸一红,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低下头不敢正视我的目光,我想他可能误会我了,从他那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以为我得了这种病。
我说,钱不收你的,你去开几副治那病的药来。
看到我坦然的样子,老马很快就镇定起来,他像一个会算命高手,又像一个老中医,问道,不知是治男,还是治女?
我说,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一样,配方不一样。
我说治男的,我想说自己是为苦局长治病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到肚子里去了,我抬头望着他,很信任的那种目光。
老马看懂了,他拍着胸脯说,放心,你交办的事,我不打折扣。
我说,口风要紧。
放心,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我老马的为人么?三天之内,一定办得润润贴贴的。
我说,需要多少钱?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还谈什么钱不钱的,你给我这好的立功机会,我还不表现表现。
我眼前立即浮现出苦局长每天被梅毒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表情。
那是一种割肉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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