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时间,晚上叫魏曼出来一起吃饭?总该为你接风的。”捧着额头,重重喘口气,麦迪苦笑:“快去吃饭吧,刘美女该怒了…”
带着一切了然的微笑,家明点头同意,翩翩走开。深呼吸,竭力把心思转回面前的稿件,麦迪眼前都是纷乱飞舞的金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杨家明追求;同时,同样出色的陈垦还奢侈地提供选择的机会。
互相依偎着用体温取暖的朋友,突然变成了热烈追求自己的男人,甚至非要介入参观自己被男人插入…这尴尬,究竟是出了什么故障?多年以来,旁观卓然千万人之上的家明操纵人们的欲望,玩火玩得那么漂亮、那么绝望,总是微皱着眉头含蓄劝诫。
居然玩到了自己身上,还真滋味难辨。平凡的麦迪卑微而真诚爱着的陈垦,却精彩在那么遥不可及的高处。即使连尊严都放弃,顶多得到他友善的垂怜爱惜,终究得不到梦寐以求的激情。
他心烦意乱,甚至懒得潜心分析自己,为什么看见杨家明携美丽女孩子悠然走过,目送那一双相称到绝的背影,居然有一丝不舒服。
++不管麦迪多么想推迟结束时必须面对的尴尬,接风的这顿三个人的晚餐,还是很明显已经吃完了。饭后要的铁观音都泡得没有什么滋味了,餐厅的服务生都眼巴巴等他们走了可以打烊,实在没法再拖。
魏曼饶有兴趣,看看自始至终淡定微笑的家明,又转头打量表情不像平时从容、多少有点不安的麦迪,不敢造次说些什么,故意怅怅叹一口气,伸懒腰:“就算再依依不舍,我也必须走了…夜里还要进录音间,有直播节目,我不能迟到。家明,麻烦你送小麦。”
“那…我们也该回去了。”麦迪挣扎着答应。家明微笑:“小麦我送你…回哪里?”就怕被问这一句。租的房子倒没有退掉,但很久不回去住了,一应动用的东西甚至连牙刷毛巾都不齐。
昨天回来,是直接回陈垦家睡的…那四合院大得刚好可以看不见不需要相遇的人。踏上回程飞机,麦迪已想清楚,不该仗着别人的怜悯与友善继续踌躇。
本来是打算好今夜就搬出来。可是,让杨家明送自己去搬东西,似乎不太妥当:万一被陈垦看见,误会自己已经选择家明,岂不是耽误家明得到真心意的机会?
这么熟悉的朋友了,当然能猜出麦迪犯难的理由。怕他心累,家明体恤微笑:“不急在一时。别逼自己考虑太周全,不过是送你回家休息…并不需要你担当什么。”
体贴的提醒,令麦迪心神恢复清明,淡淡说出担忧:“犹豫,不过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家。”家明借低头拿车钥匙不逼视他,避免尴尬:“这会儿再讨论形而上,餐馆里等着下班的这帮人会哭的…你刚回来,上班忙了一整天,肯定也累了。
有什么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我随时有空,也有心情听。”看着平时冰一样易碎的家明不再冷漠辽远,反而是坚定沉稳关切呵护身边人的好男人模样,麦迪有点不适应。
硬推托却又矫情,也就老老实实说:“去陈垦家…已经跟他说明,我想尽快搬出来。”“放心吧,我不会认为非此即彼。”家明温然微笑。多半已经接到主人命令,前来迎门的人连寒暄都省略,只默默放车子进入。
车子缓缓滑进,心细的麦迪发现那人连门都没有着急锁,反而先拨电话,急急说什么。略沉吟,决定不多事询问…今夜过后,多半不会再回这幽深宁静的院落了吧?
转眼要离开,还真有些遗憾:在这里,终究是没有看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好时候。
回到一直住着的房间,检点昨晚已大略收拾了的东西。进行着手头琐碎动作,麦迪没有抬头,甚至没有随口寒暄…有家明在身边,即使他并没有弄出任何响动提醒人在场,关于那个紊乱夜晚的记忆还是突然变得太明晰。
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很难再回到从前淡而亲密、温暖关切的舒服距离。有些恍惚地忙碌了不多久,听见熟悉的奥迪A8引擎声。动作下意识滞一滞,刚勉力恢复正常的速度,听见外面轻轻敲门。
看麦迪不想停顿下来的身体语言,家明便过去打开门。人却没进来,只礼貌周至地微微鞠躬,然后含笑说:“陈先生让过来打一声招呼,他回来了。”“然后呢?”麦迪闷闷问。
“陈先生没有吩咐其他的,只让过来说一声。”沉吟一下,麦迪当然已经想明白,这招呼是给谁的:“先生知道是朋友送我过来的了。”
“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杨先生。”家明在这里养伤的时候,陈垦的紧张殷勤让下人印象极其深刻。
“知道了,谢谢。”等人走开,麦迪掉头对家明淡淡一笑:“一定是下人电话告诉他是你来了,特地赶回来的。你见不见他?”
“我欠陈垦一个大人情,既然他专门带话来,去打个招呼好了。”家明轻松地回答“就算我多心,特别希望见到陈垦之前,弄清楚该怎么面对他…你不介意我自己同他论交情吧?”麦迪脸色惨淡:“我不会痴到真以为自己有权利决定选择甲或者乙…家明,别好心哄得我忘记自己是谁。”
深深看进麦迪眼睛里,家明温柔微笑:“小麦,你总是低估自己的价值。以前我只享受你的善意,现在贪心起来,希望独霸你的温暖。人家看不懂你的珍贵,我相信陈垦能。所以我们才会老老实实商量好,等你的决定。”
“之所以貌似有权力选择,这份矜贵,是你坚持要给的。不是我有资格。”“一个人的价值永远是自己拥有的,别人没有资格给。”家明依然好脾气地微笑。奇异的是,即使这样温柔的表情,他还是拥有那种危险而蛊惑人心的魅力。
多了真实生活中的投入感之后,沧海般深沉迷惘的滋味,变成了美玉明珠的润泽。幸好看得熟惯,麦迪总算能控制心神,不因为这该死的倾城微笑而动摇理智。
他还非常清楚,真牵丝绊藤讲道理的话,天底下很少有人讲得过精通逻辑、推理以及种种难懂哲学范畴的杨家明。所以他跟家明交流,一向只简单陈述事实:“我承认现在还爱着陈垦,却没有跟他对等互相拥有的强势。
他为你沉迷,你却不给他留一丝缝隙。如果你再偏偏要把心思用在我身上,平白弄一个死结出来,何苦来?你给自己、也给陈垦一个机会,也算放我自由。”
看麦迪苦恼伤心成这样,还不忘记强撑慧眼看清楚局势,汲汲替朋友、替深爱的男人打算,家明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他喜欢麦迪,就因为在他身边总能找到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明朗得天经地义,不需要付出额外代价,却又珍贵得无可替代。
“我旧伤太多,配不上你…我太自私,令你困扰了。就容我放肆这一次,以后一定等你明确示意再尝试,好吗?”又补充喃喃低语一句“原谅冒犯”踏上前一步,紧紧拥抱麦迪。
就像抱住对这尘世最后的信仰。从来没有想过,家明的怀抱居然这样强势。靠在勤于健身造就的宽阔坚壮胸膛,感受着若有若无的佛手柑淡香水味道,和令人安慰的体温,麦迪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眼角湿润。
高大得多的家明轻轻用下巴像小孩那样蹭他的耳朵,柔声安慰:“别伤心,小麦,你也别忙着收拾东西…我听懂了,你想选的还是陈垦,不过怕他不是甘心厮守。
我替你再去问问陈垦真实意思,好不好?”从最原始提供勇气与支持的拥抱动作里面汲取了力量,麦迪声音已经稳定:“我可不可以选择离开陈垦,然后,继续做你最好的朋友?”
最艰难的话终于说出口。麦迪突然全身虚脱,重重喘一口气。家明全身一瞬间绷紧了,又小心翼翼放松:“小麦,你有全部自由,我听从你任何决定。但是,我不接受你替我作主…尤其是接收你曾经的男人。”
“我们这就离开?”认真审视着面前人,像是看透皮肤,探进灵魂里面去。良久,家明扶麦迪到舒适的沙发边坐下:“人要走了,这点礼貌还是有的,我去跟陈垦打个招呼,再送你回自己租的地方。
其实你那屋子很久不住人,多半不太舒服,你还是住我家吧。相信你不会担心我强迫你…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世界上,杨家明大概是最没有兴趣强奸别人的了。”
“顺便替我向他道个歉。”麦迪轻轻喟叹“我早看出他接近我是为了你,还腆颜恋栈这么久,怪不好意思。”
“那是他的福气。”家明一笑“我去去就回。”“一时半刻收拾不完,我不急。”麦迪淡淡地。目送家明步伐优雅流畅的身影,眼前似乎还晃动着任何爱男人的人都会动容并心跳加快的笑,耳廓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彷徨之余,胸口突然钝钝地疼…当发现家明是来告别的,将带着麦迪从此消失,陈垦会做什么?麦迪从不奢望。他甚至还保持着清醒,能够冷静地劝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伤心。
这个傲睨众生、有胆量有气魄操控世事甚至很多人命运的男人,从来没有真正属于麦迪过。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可笑?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透不过气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