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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两个侍童模样的人来请樊灵枢和杜若前去赴宴。
洪云洞内早已聚集了部分教中子弟,教主映月懒洋洋地斜靠在最高位,昏黄的火光敛去了蛇族的阴冷,使人看起来都暖烘烘的。
杜若跟着樊灵枢走进去,这洪云洞是个很宽敞的山洞,沿着石壁生着许多突兀嶙峋的石笋,每根石笋上都盘踞着一条细小的蛇。小蛇手指粗细,口中皆衔玉珠,在山洞中熠熠发光。
“用蛇照明,这是什么癖好?”杜若愈发感到蛇族的变态,从一踏入这个蛇窟开始,她就觉得这些蛇精们令人浑身难受,不过,反倒是见到教主让她生理上的抵触小一些,不知是什么原因呢?她问过樊灵枢,可是后者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只叫她稍安勿躁。
两人落座,摆着腰的少女们排成一排端上食物,杜若往面前的盘中看去,只见里面赫然是大小形状各异的烤鸟蛋!她脸色登时黑了不少。
映月款款地净了手,笑靥如花道:“开宴!”
顿时笙歌奏响,舞姬摇曳,其他教众们也跟着放松起来,席间不时传出碰杯声与爽朗大笑。
杜若侧头看了看樊灵枢,男人一只手搭在肚子上,面对一盘烤鸟蛋面色郁郁。杜若担心道:“怎么了?”
“没胃口。”樊灵枢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是杜若不觉得,她又皱眉看了自己面前的盘子,抬手往前一推:“我也不吃。”
“你干嘛不吃啊?”樊灵枢轻笑出声,“我是真的没胃口,跟盘子里是什么没关系,你该吃吃你的。”
“我又不需要吃东西。”杜若用羹匙敲了敲一颗鸡蛋模样的蛋,咕哝道:“这是什么鸟的蛋啊?”
“孔雀。”樊灵枢轻轻回答,随即抬眼望向端坐高位的映月,后者靠在椅子里,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映月见樊灵枢将目光投来,忽然拍手起身,朗声道:“樊公子可是没有胃口?我记得你说你是慕名而来,想与我讨教一二,正好我也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不如你我二人就在这里比试一番,就当做饭前的一道开胃菜……如何?”
对上映月眼中精光,樊灵枢嘴角微勾正要站起,杜若却忽然提剑挡了他一下,自己站起来,她眉峰一扬,朝映月说道:“我家公子可不会随便与人比武,若是教主不嫌弃,杜若愿代公子领教!”
“你?”映月已走到洞府中央,舞姬们纷纷退向两边,留下一片空旷场地。他看向纤瘦的女孩,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杜若拱手,不卑不亢道:“我别的不会,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不过既然是比试,就烦请教主点到即止,不要动用灵力。”一言罢,她已铮铮两声提剑刺去,剑锋快出了残影,势如破竹。映月无法,只好接招。
他用广袖卷去剑势,一边招架着杜若一边在间隙里侧头瞥了樊灵枢一眼,后者悠然坐于席间,镇定自若的样子。映月腾起翻转,招式如灵活难缠的蛇,与杜若的直接粗暴倒是相生相克,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他暗地里敛眸勾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意。出手变得更加诡谲迅速,牢牢地纠缠住了杜若。
这个他眼中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被他耍得左支右绌,虽有灵剑在手,却疲于应对,几招下来已是满头大汗。杜若心里叫苦,只恨秃毛孔雀勒令她不准露底。与此同时,在映月的眼角余光里,一条黑磷大蟒悄无声息地游出,贴着嶙峋的石壁,安静且迅速地朝毫无防备的樊灵枢奔去,它幽绿的眼睛紧盯着他,不时吐出鲜红蛇信。
呵,狩猎即将开始……映月骤然大喝一声,内息灌入双手,他抬掌猛压,浑厚内力像是刮起一阵飓风,山洞内顿时飞沙走石,众人惊呼,舞姬的霓裳被吹起、彩练四散,条条彩练借着沛然内力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乱飞,片刻之间杜若眼前就糊满了红红绿绿的锦缎。她悚然一惊,接着,于这满座的呼喊中捕捉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杜若的脸瞬间白了。
几下斩断招摇的绫罗,红绫绿锦失了魂魄一般缓慢飘落下来,杜若在一片纷乱中最先看到了樊灵枢。他被一条巨蟒缠住身子,蟒蛇硕大的头颅狠狠咬在他的左肩上,而樊灵枢的头无力垂向一侧,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剑身铮鸣,杜若双手颤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冷却。不等她反应,挑起事端的映月却大喝一声孽畜,抬手劈出一道厉光!
名唤毒牙的蟒蛇还没来得及翘起脑袋邀功讨赏,转瞬间就被主人劈开了身子。它那双永远不会阖上的绿瞳映出石壁上温暖的火光,似乎还留有些属于动物的天真幻影。
杜若飞身接住樊灵枢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冷,肩上的血迹浸透白衣,是那样刺眼。
“樊公子怎么样?都怪我没有看好毒牙!”映月悔不当初地喊着,抢上前来伸手欲探,却被杜若挡开。杜若强压住满腹惶恐背起樊灵枢,道一声让开,径直朝二人的房间走去。
映月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惊惶歉意的神色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渐渐消散,他眼瞳微眯,手指探入袖中,摸到了一粒药丸。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要给他吃下这个……
回想起不久前大祭司的话,
', ' ')('彼时在密室里,女人从一堆叫不出名字的法器中挑出一个瓷瓶,递给他一粒药。
“这是阴流阳转丹,待事成之后给他服下,可令内丹离开仙体仍葆活力……”
永葆活力,也就是有无穷无尽的灵力。想到这,压在映月心中的巨石似乎不翼而飞,岚隐山的未来也从一片模糊中渐渐光明起来。映月轻笑,仿若凝在樊灵枢背影上的目光终于活动了一下,那目光迟疑着,望向身边静静卧着的一团尸体,神情像刚刚醒悟一般。
他终日幽冷的眼眸有一瞬轻颤,又像是幻觉,转而朝身边人低声吩咐:“把毒牙抬走……厚葬了罢。”
杜若回到了房间,将樊灵枢放在床上。一小段距离而已,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嘴唇眼底都透着乌青,肩头的伤口不断渗出发黑的血,气息却愈来愈微弱。杜若心脏狂跳,仿佛行将炸裂,热血一股股往脑子里涌,偏偏手脚僵硬住一般冻得冰凉。她以往跟着樊灵枢,从未感到此刻这般孤立无援。如今她们身陷蛇窟,而他又这般奄奄一息……杜若只觉自己是那飘萍上的蚂蚁,下一个浪头打来,她就要尸骨无存。
“灵枢,你别吓我。”她声音颤抖,竟是从未有过的嘶哑。忽然,指尖一紧,是樊灵枢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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