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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礼问安之后,那青年从箱子内层里取出个东西出来,笑着道:“虽然还要在您府中叨扰两月,但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拂和提点。”
他拿的,是在扬州风行一时的天气瓶。
——
这样通透清晰的水滴状玻璃瓶,本来就在扬州算个珍惜宝贝了,然而更特异的,是它能够预知天气。
这里头有蒸馏水、樟脑、乙醇、硝酸钾和氯化铵混合成溶液,被安全的密封起来。
“瓶中清液澄明,则天气晴好,无风无雨。“
“若有沉淀悬浮,怕是有暴风雨将至。”
“到了冬日里,如果瓶底有雪花般的晶纹,便怕是要下雪了。”
“那这——这顶部有螺旋纹,是什么?”陆游看的惊诧不已,几乎忘了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居然会这么神奇,连天气如何变化都能反应出来吗?”
“不一定准,只是个玩赏之物而已。”辛弃疾耐心道:“幼安念及大人的种种照顾,特意从扬州把这东西带了回来。”
“不——我不能收,”陆游心生惧意,皱眉道:“这样妖异的东西,就算真是神圣之物,也该献给皇上!”
“皇上那边已经收下了,”辛弃疾温声道:“微臣当时拿积蓄买了六个,供皇上赏赐给其他大臣,陆大人不必忌惮因为此物招人眼红。”
这辛承学年纪轻轻,做事情倒是稳妥的很!
陆游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这玻璃瓶光滑的表面,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把它碰碎了摸坏了,半晌才颤声道:“真不是妖异之物?”
“陆大人,”辛弃疾无奈地笑道:“如果给臣足够的材料,微臣也可以做出个差不多的东西出来。”
说白了,只是溶液随着温度变化有不同的结晶和形态变化而已。
“你——你也会?!”陆游震惊地抬起头,仿佛认错了人一般:“这种能通报天气的神异之物,你居然也会——也都是从那些书中学得?!”
“真的不一定准,更多的是观赏把玩而已。”辛弃疾安抚道:“大人不必多虑,但也不要碰碎了——若是真的打碎了,就直接扫干净倒掉,切勿用手随意触碰。”
“好,好,谢谢你。”陆游喃喃道:“陆某居然也能私藏这样的宝贝……”
“大人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陆游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过来收礼物的,抬手揉了揉额头道:“想借你的书看看。”
“好的。”
那箱子一直放在桌上,里头的书还没有完全被转移到书架上头。
陆游过去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政治’二字上面。
“政治?”他愣了下,看向辛弃疾,又看向那本书:“政——治?”
临国的学生,不是都十二三岁入的中学么?
十二三岁,就开始学政务之事了吗?
这前头几页一翻开,就是唯物论的入门。
‘世界是物质的。’
‘人的意识是社会的产物。’
陆游之前读不通理科书,可今日一读这文科的书,直接下意识地拿着书缓缓地坐了下来,开始不自觉地念叨出声,目不转睛的一页页品味翻读。
辛弃疾见他有意久读,在旁边掌了灯帮忙端茶倒水,在伺候周全之后才自己找了个地方看书,不发出任何声音干扰他的阅读。
陆游越读越觉得有些恍惚,整个人陷在这政治书里都没办法出来。
他这一读,直接连晚膳都无心享用,在辛弃疾的书斋里坐到了深夜。
明明是中学政治书——开篇却不谈官场,不谈政务,而是引导人去看这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鬼神,没有妖孽,只有物质和意识。
他一页一页的翻下去,越读越觉得自成体系,越读越觉得妙不可言。
这样的东西,就应当字字句句的背下来,记在心里。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临国会有鬼鸟天龙?!
等陆游猛地抬头惊醒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他不知不觉地喝了半壶茶,最后捧着书看到了天黑,无心茶饭无心睡眠。
辛弃疾依旧候在他的身侧,神情平顺安静。
“幼安——”陆游握紧那本书,喃喃道:“临国信的是这个?”
“应该是。”辛弃疾翻过那本政治书,大概知道里头讲的是什么:“陆大人如果觉得这书好看,可以先拿回房中通读。”
“可是,可是他们既然不信鬼神,为什么还能驾驭天龙神鸟?”陆游忍着腹中饥饿追问道:“他们做的种种事情都是神异之事啊!”
“陆大人,”辛弃疾温和道:“我们拿着蜡烛,就可以带着火光四处游走。”
“若是千年之前的人看见此景,只会以为我们是可以御火的天人。”
“但陆大人,我们能点亮蜡烛,控制火光明灭,仅仅是因为我们知道何能生活而已。”
“你是说——你是说,他们的那一切,都不是天神显灵?!”陆游难以置信道:“那这世间没有轮回往生,没有因果报应?”
辛弃疾露出无奈地笑容:“我还没有学到那里。”
这,这一切,都实在是真实而又荒唐!
难怪陛下不让他们这些文思院的人去学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