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我也一直知道后果是什么。”
他聪慧如此,自然有全身而退的能力,有保全自己的资本。
可是他的共情在不断地告诉他,其他人会拥有怎样的明天,又会怎样为那样的明天而挣扎痛苦。
“我的共情,就如同绞索般把我的脖子,与那等待被引领的几十万人绑在一起。”
柳恣在流着泪的时候,却与她一样,同样是双眸含着笑的:“哪怕只是从看客的角度来了解与你的一切,我也会感受到真切的痛苦和绝望,也会在深夜想你的境遇和一切——这种共情把我绑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我今天来见你的唯一原因。”
他用夜以继日的工作,来让万千的人能够更快乐的活下来。
也用如今的眼泪来回答她的所有质问。
眼泪不能代表懦弱和无能,却足以说明人所感受到的痛苦。
云祈深呼吸了一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闭上眼擦干脸上的泪渍,叹息道:“所以呢?”
这是无解题。
“我不可能回江银——也不可能回扬州城,”她轻声道:“任何与龙辉有关的事物,都会让我下意识的发抖,这是你不能影响的。”
一个经历过车祸的人,可能听到鸣笛声都会下意识的想要痛哭。
她过去十余年凭着一口气布局周旋,却输给了一场异变。
在这场异变之后,整个人也只如一缕幽魂,杀了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不,云祈,”柳恣深呼吸道:“我并不是来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的。”
“我是请求你,从今日起,开始为自己活着。”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而更加沙哑,却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
“你想去争,就去争。想逃避世事,就放手。”
“我在请求你,不要再自我折磨,而是为你自己活。”
去接受你的执念,你的记忆,你身体和内心深处的创伤。
不要再被潜意识里的压抑和恐惧所支配,不要再成为黑暗记忆的傀儡。
云祈沉默了几秒钟,缓缓站了起来:“柳恣,我能够听懂你说的这些事情。”
“我拿了心理学的学位,而且也知道自己的所有症结。”
她径自把椅子推回桌子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人的灵魂,是由活着的所有记忆凝结在一起的。”
“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她转身离开,在打开门之前动作顿了一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柳恣,你身上的光明与温暖,和我其实是两个极端。”
“我们,注定了不是一种人,也无法拥有同样的结局。”
——
辛弃疾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新的扬州人。
他不用为了学分再日夜补习,而且在外交官的照拂下也不用再强制性的回宋国听人差遣。
他拥有了……认知里仍旧不清晰的自由。
如今的他,已经得到了临国的永久ID,可以选择任何他喜欢的职业——只要资质够格、能通过审核就可以担任,也可以去考任何他喜欢的专业进行研究。
想从政,想做医生,想离开临国去任何地方,想保留发髻或者剃个光头,全都是他可以选择的事情。
他已经在这三四年里,被全新的记忆不断地改变成了新的人。
拥有更扎实的科学素养,更广阔开放的认知,以及更加坚定的从政心。
他想要更多的人能如自己一般,得到更好的生活。
如今的一周七天,有六天会泡在财政院,工作时间在九到十二个小时之间来回变化。
但由于多年的自我控制,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四到六个小时的睡眠,没办法像青玉和柳恣那样昏天黑地的睡个懒觉。
不习惯的是,由于他已经确认的身份,以及被官方认证的实习生身份,他得到了公寓里属于自己的一居室。
拥有独立的厨房卫浴,采光良好床铺舒适,而且住在柳恣的楼下——原房客因为官升一阶,去隔壁楼挑了个空闲的两室一厅的房子。
可这是他自己第一次一个人生活。
墨墨因为要被照顾的缘故,也被带来了新的住所,有时候柳恣下班休息,还会过来逗逗猫。
可直到这个时候,辛弃疾才反应过来一个事情。
在过去的三四年里……他的生活似乎,都与柳恣太近了一些。
出车祸需要养伤的时候,他住在楼上的公寓里。
后来离开扬州去了临安,为了备考江银中学,开始每个月过来集中培训和答疑的时候,他也住在楼上的公寓里。
在江银的两年里,他要么和柳恣住在一起,要么一个人替柳恣打理那个屋子和那只猫,偶尔见他回家了还会煮他喜欢的汤。
所以这次过来实习的时候,他都下意识的没有带太多行李过来,还以为自己会继续住青玉从前呆着的那间屋子。
辛弃疾一个人抱着猫坐在玻璃窗旁边,看着参政院的高楼,脑子里想到的是巴普洛夫的狗。
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训练里,习惯的养成可以控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