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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榜高中到位极人臣,他只花了十余年的时间。
“想来是有人举荐了,”柳恣感觉到医生在给自己抽血,微微皱眉道:“也是茗秋诗社的人?”
“不仅仅是他,谢深甫和王淮也是如此。”孙赐顿了一下,补充道:“王淮是左丞相,已经五十多了。”
这谢深甫本不是官员,也未曾赴举,只应当初求贤令传的到处都是,才毛遂自荐入了宫中,开始为皇帝出谋划策。
那求贤令被陆游写了两份,一份是给扬州人看的,一份是给天下人看的。
他借着皇帝的旨意,在大江南北广征良才,果真召集了不少的贤臣能将,在金宋之战中皆留下汉马功劳。
“这谢深甫被举荐入宫之后,一直颇得圣意,但自从去扬州修学新知之后,就开始转变性情,与扬州的学生有频繁的通信。”孙赐看了眼手中的资料表,补充道:“根据监控中的通信内容显示……他在逐渐的转变为无神论者。”
这事说起来难以置信,却又好像可以解释。
如果路边一个不认识的人告诉你,月亮本身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光照让它熠熠明亮。
一个没有天文学基础的人,恐怕会将信将疑,并不往心里去。
可地位相对较高,或者权威性十足的人向你说出同样的观点,并且摆出一系列的证据出来,那效果恐怕会不太一样。
宋国的普遍思想变革停留在唐风复兴上,由于没有官方的刻意鼓励,崇尚科学和真知的人并不算多。
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并不关心世界上真的有没有龙,天子是不是必须得是天选之人。
他们只知道这仗是打完一个又来一个,但是物价似乎在缓缓下降,而且庄稼汉们好像都去什么园子里一起种庄稼了。
真正在接触和认知这些学说的,一直是最靠近中心和窗口的少数人。
而一旦开始接受科学的存在,去认知世界的自然规律,就会如同被吸入一个漩涡之中,开始不断地越陷越深。
但茗秋诗社的存在并不是一群学者为了探知科学——
它的存在和发展,都已经超出了陆游的认知范围。
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引导,但不能完全控制它。
这里的人们讨论科学与人权,是因为相比儒学和理学而言,这种全新的理论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赚钱是有瘾的。
一旦每天可以赚一百块,就会觉得自己应该每天赚五百块。
等每天进账五百块了,又会觉得似乎应该追求日赚一千。
这些商人已经完全不满足于在和宣常三州里开疆扩土,他们把目光放向了更广阔的市场,只要得到技术和工业生产的支持,他们就可以如同被松开绳索的猎犬一般,争先恐后的去掠夺更肥厚的猎物。
无论临商还是宋商,皆是如此。
可临国不敢松手,宋廷亦然不敢。
他们既需要这些猎狗为自己巡逻狩猎,又极力的收紧绳索不让他们去追逐笼外一只只懵懂无知的兔子。
虽然临宋两国固步自封的理由都不一样,可结局是一样的。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柳恣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刻,在看完其他几人的资料以后摘了头盔,旁边的私人医生已经把相关的数据全都整理清楚,开始小声的跟他解释起居睡眠上应该注意什么。
柳恣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嘱咐,略有些敷衍的点了点头,看向孙赐道:“保持监控,有什么异样随时跟我沟通。”
“对了,辛参议员现在怎么样了?”
孙赐愣了一下,露出复杂的笑容来。
这辛弃疾原本还是她带过的实习生,如今竟然考了CAT的最高分,在模拟测试里也没发疯撒泼,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六阶官员。
真是不可思议。
当初她自己做道德测试的时候,足足在纯白室里哭了半个多小时,嚎啕的眼泪鼻涕全糊在袖子上了。
“辛参议员在上次会议里……直接公开阐述了三个提案,现在已经全部进入C轮审核之中了,”她打量着柳恣的表情,小心道:“在各部门都引起了轰动,估计很快就要执行了。”
“什——么?!”柳恣呼吸的有些急促:“三个?全都通过AB轮审核了?”
“一个给了财政院,一个给了军部,还有一个给了民政部,”孙赐感觉自家元首快从检查椅上跳起来了,忙不迭解释道:“您这边不是一直在处理和宋国皇帝的会晤和议事,之前没来得及跟您说这些。”
……而且这事的优先级其实根本不够特意跟你吱一声。
柳恣自己也有点懵。
在他的印象里,幼安是个内敛沉稳的人,不会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也不可能做无把握之事。
他直接提的这三个议案,居然能直接进入C轮审核和经费审批环节,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一个新上任的议员,能够把单项目就有数十页的议案处理的明明白白,足够能说明综合能力和政事认知有多强悍。
柳恣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辛弃疾的身份已经够特殊了。
他不仅金国出生,临国留学,宋国为官,而且从未剪断那束起的长发。
支撑着他不断蜕变的,是极其强烈的个人抱负,与不灭的救济苍生之心。
既然已经引起足够多的争议了,再如何内敛谨慎也会被议论和审视,倒不如放下顾虑,做真正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
孙赐见他有意了解更多,从旁边取来平板,给他调出了对应的视频。
会议厅被设计的犹如时国虚海之环,那青年站在会议解说台上,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多的审议者,却依旧声音沉稳从容,没有半分的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