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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重新迁都去洛阳或者长安,那么南方一带会因为距离的限制而不断脱离原有的紧密监管。
陆游和其他几个重臣轮流上疏了好几次,利弊相陈动之以情,几乎已经把话说尽了。
那官商试图拥有的,就是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更灵活的自主权。
明面上君臣都在拿军事国事慷慨陈词,但暗中却都在为同一件事而相互角力。
赵构再傻,也看出不对劲出来了。
他虽然并不知越来越多的关节在被金钱人脉不断打通成一气,有多少文官武官为了同一笔生意坐下来把酒言欢,可他自己培养的手下和探子终究是会把所见所闻全都如实禀报的。
商部的帐,是假的。
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赵构只觉得脑子里都轰了一声。
他自以为聪明,把商税一抬再抬,可商部的人自己都在投资工业区扩建,让他们互相监管犹如痴人说梦。
可问题严重的地方在于,商部的帐,已经是用电脑做好以后打印出来的了。
当初伴随着临宋合建,好几家公司都联合参政院拨了自己彻底折旧的旧式电脑和手机送过去当礼物,并且以此又促成了好几宗大生意的谈成。
现在只有商部和绍兴制造各有两台,其他四台全部送给了皇庭。
可赵构自己把这电脑手机都当做用来消遣的奢侈品,根本没往深里考虑过这电脑还有个什么办法。
倒是商部那边为了和临国公司对接,平日里无论文件还是表单都不能用手写的,必须要用指定格式发邮件并添加对应抄送,同时还要打印文件进行备份。
——为此,陆游当初还专门批了一群人去扬州那里学习打字和office/excel软件。
如果有穿越者混在其中的话,恐怕能以此写一本《我在宋朝学EXCEL》。
赵构在最开始接触这些信息的时候,还以为诸事越来越好,而且横向的阅读似乎更加清爽明了。
现在宋朝中央已经习惯了标点符号的使用,还有少数文件在发往临国时特意转换为了简体字。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账目里如何能做的假。
——在一个电脑盲面前,编出些什么胡话出来他都能信。
探子们只知商部有乱,却没办法搞懂电脑里公示的文件,更不懂公司运行机制和分账之理。
现代的审计体系已经彻底洗刷了商部上下的资金往来,可这些知识只有商部的人懂。
皇帝这些年来不在意小官小商的如何折腾,可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要动自己的权利。
眼看着国债顺利发行,国库重新充盈,前线的军队们眼瞅着要入冬了也刚好能发上军饷了。
如果商部的任何人有异心,如果出现了任何动摇他的权力的异样,都必须加以控制和抹杀。
胡凭羽坐在软垫上,颇有些不适应地左右看了一眼。
“还是不如坐沙发上。”
云祈坐在对面端着一碗热茶,笑吟吟道:“回头我让人装修个现代的会客厅,这些年确实习惯这么坐着了。”
“不是,”胡凭羽托着下巴,慢悠悠道:“这江银的谁让你这么记恨,别说我来请你几次,连张董也好几次特意来找你吧。”
“再说了,想渗透和控制宋廷,何必亲自上阵过去和他们周旋,”她换了个姿势道:“你白手起家不假,但是跟那帮古董般的老头子们呆在一起,就不觉得乏味么。”
云祈任由那氤氲的雾气横在两人之间,淡淡笑道:“若不是他们刚愎自用又看不起我,我哪里能有今天?”
“也是。”胡凭羽不置可否道:“你现在坐在最高管理层控制着整个绍兴制造和隆兴制造,那帮人还以为你是他们共用的管财婆。”
先入为主的观念,让某些人一直看不清楚主次。
“胡姐,这次找我什么事?”云祈放下了茶盏,不紧不慢道:“厉栾他们在海州楚州开启新一轮工厂和农业区投资,你不过去谈招标的事情?”
“海州?楚州?”胡凭羽抬手一戳她的额头,皱眉笑道:“你到底还是年轻了,这三州还得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装乖卖好才能混口汤喝,你怎么不看看这临国之外有多大的地方,又有多少人能管得着?”
云祈揉了揉被她戳着的地方,失笑道:“这不早就已经在计划之中了吗。”
她和其他人都清楚的认知到,正是因为临国处在观望之中,所以才会给宋国临时抬税堵路,明面上是在不给宋国面子,实际上是在给她们商会的人机会和暗示。
商会的不安分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伤了会共颓疲,留着会滋生异端,倒不如全都引到宋国去。
于是云祈和胡张二人通气之后,暗中跟商部的人通过了气,再由茗秋诗社里的元老去提国债发行之事。
那赵构但凡看过欧罗巴的兴亡史,都不敢随便抵押自己的收税权。
可惜他没有看过。
在这交谈之际,屏风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老板——云老板!”
两人同时抬头一看,竟是云祈的秘书之一拿着手机冲了进来。
“朝廷那边有人秘密递了消息过来,说是皇帝有意削商换权!”
云祈神色微变,看了眼胡凭羽,只接了手机看了一眼。
“赵构要动商部了。”她冷声道:“他今天召见商部的几个主要管事者过去,说是要进行轮换制。”
“什么轮换?”胡凭羽冷笑道:“这老头子终于感觉到情况不对劲了?”
“嗯,显然是终于发觉情况有问题了。”云祈继续查看着消息,继续道:“他吩咐从下个月开始,商部的一把手二把手全部由来自其他官署的指定文官轮换,而且严令任何人再以此事上书。”
“噗,让外行人空降进来做官,就是为了夺权?”胡凭羽忍俊不禁道:“这还真是够有他的,这三四年里常州都快成为小扬州了,他倒是想变节搞事了?”
“赵构哪有什么变节不变节,”云祈揉着眉头叹息道:“到底是个古代人,怎么说?”
“怎么说?”胡凭羽微微挑眉,精致的妆容在雾气前越发漂亮。
“他作为一个失去游戏资格的人,有说话的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