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大主教,与米勒等众多幕僚官的苦难行程依然在继续:
由于德意志联军主力在法国境内尽数被围歼,使得整个莱茵河左岸已无力抵抗20万法军即将发动的强大攻势,而65里格(约250公里左右)外的波恩与科隆也将无法坚守。于是在侍卫长的建议下,弗朗西斯大主教决定停止车队向隆维方向行驶,转而改道向东,即想着梅斯方向,希望能以最短的路程东渡莱茵河,赶去瑞士或是北意大利那边,寻找哈布斯堡家族军队的保护。
然而,就在车队改道向东,继续行驶了数小时之后,我们又不得不折返回归原路上,因为梅斯方向也有大批的难民和溃兵朝我们马车这边跑来。从这些人嘴里,我们得知梅斯城与泰昂维(边境城市)都已陷落的坏消息。这意味着,我们东去逃亡的道路也被法国人彻底封死。
在我对面,一位同僚愤愤不平的说道:“难道那位安德鲁真是神眷者?怎么可以指挥不同的军队,在相隔20,甚至30里格之外的不同方向上,采取统一的军事行动。”在陆地上,里格与公里的数值比为1:3.8到4。
很快,我很是耐心的告诉了这位孤陋寡闻的贵族同僚,那是法国人在1792年大规模部署了一种叫做臂板信号机的复杂通讯机械,通过这种信号机,可以在3小时内把各种信息准确无误的传到30里格外的地方。
“所以说,这场战争从一开始起,就是那位安德鲁统帅设下的巨大陷阱?”忽然间有人这般问道。然而,马车上的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无言以对。
事实上,我们都曾拜读过那位被任命为北方统帅部最高指挥官的安德鲁将军,于8月巴黎议会大厅上的那篇讲演誓词。因为德意志境内的很多报刊都全文刊登了这位法军最高统帅的讲演词,还辅助以奚落嘲讽的语气加以批驳。
然而等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安德鲁当初发出的誓言正在一步步的实现。摇晃不定的车辆里,半梦半醒之间,我的昏昏入睡的脑海里开始想象法军统帅在议会大厅里发出神圣誓言的那一幕场景:“
我发誓,驱除一切入侵者并不是这场战争的终结,而是神圣战争的开始!
我发誓,一定要让革-命的三色旗在卢森堡、在布鲁塞尔、在科隆、在美因茨、在科布伦茨、在柏林,以及在维也纳上空,高高的飘扬!
我发誓,会让自由之树种遍欧洲大陆!”
……
感谢上帝,敢在黄昏之前,马车夫终于找到了那个在地图上被人胡乱标注的布里埃镇。不得不说,这是一座精心打造的美丽小城。然而,在我们周围的街道和广场,自己我们身边,到处都呈现一派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的景象:人人因争相赶路而在狭窄道路上拥挤,指责,谩骂,甚至是大打出手。整个骚乱过程中,居然没有一名联军军官或是宪兵主动站出来维持现场的秩序,绝大部分人只顾着向北逃亡,表情上一声不吭,显得无比压抑。
好在我们暂时并不急着赶路,只是想找个地方吃顿热饭和热菜,那是主教大人的娇嫩而脆弱的肠胃拒绝再进食任何缺乏味道的干粮。庆幸的是,在城市广场上的一家叫做“法兰克人”的咖啡馆兼餐厅正挂出“正常营业”的招牌。
这个餐厅坐落于一栋精美别致的红砖房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尽管临近初冬,但红砖房周围依然是一片草木葱绿,鲜花盛开。我相信若在和平时期,布里埃镇一定是个悠闲旅游的好去处,当然,我更希望自己能有活着的机会,重游逃亡途中的故地。
当我们簇拥主教大人走进餐厅时,发现很多贵族和有钱人都在此进餐。未等用餐巾擦拭嘴角边的汤渍,这些逃难者就匆忙的跳上马车,继而加入到拥堵大军之中。或许是我们人数众多,老板便让侍者将我们带到优雅别致的餐厅二楼。
现在,我们可以通过餐厅二楼的窗户,充分看到布里埃镇上的可怕喧嚣:各种路人、穿各式制服的士兵、流动商贩、神情坚毅但悲伤的市民、农民、妇女和孩子,在相互推挤、倾轧。路上还有各种各样的车辆:弹药车,货车、行李车、单人马车、双人马车、多匹马拉车,不一而足,或是被无情征用,或是合法拥有的几百辆争相开辟一条路,因为相互碰撞,彼此掣肘,不分左右,抢道而行,牲畜也处于惶恐骚动之中,也许牛群也被无偿征用了。事实上,我们看到的骑兵并不多,倒是再度流亡的法国贵族们那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典雅马车更引人注目。
狭窄空间所引发的混乱局面,在我眼前的广场变得更甚,因为它通向一条笔直且漂亮的出城街道,但是由于过于狭窄,堪比泛滥的河水在草地和田野里肆虐,现在又不得不收缩起来,在一个狭窄的拱桥下流进河槽。我们从窗口望出去,长长的街道一目了然,奇怪的浪潮在那里持续不断的翻滚……说明一点,以上两段,节选自亲身参与过1792年对法战争的某位德国文学家的回忆录。
当我把目光收回来时,继而开始留意餐厅里的情景。在不同座位上坐得都是不同的人,有士兵、城市官员、乡间贵族和来自德意志邦国的冒险家,以及一口气可以拿出一袋金币的“高级乞丐”……
他们都有着与我们一样的新头衔,“逃难者”。所有人都是默默无言的吃着难以下咽又昂贵无比的饭菜,我不难从他们额头上看出残酷命运留下来的痕迹。尽管饭菜价是平日的5到8倍,但这个餐厅依然顾客盈门,络绎不绝。
用餐结束时,那个胖敦敦的餐厅老板给我们送来一大壶咖啡,还伴有新鲜牛奶与一叠方糖。这些当然是算在餐费中结算的,不过出身哈布斯堡家族的弗朗西斯大主教根本不在乎多支付几枚弗罗林金币。毕竟,从埃坦要塞逃亡开始,我们已经3天没能喝上这般香甜可口的咖啡了。
似乎是感觉到餐厅里用餐的客人没有多少了,闲暇无事的老板便和我们这座人一起闲聊了起来,丝毫不理会那个支付大账单的高傲权贵。即便是在逃亡途中,我们一行人的上位者(弗朗西斯大主教)依然摆出一副装腔作势,高高在上的虚伪模样。
其间,好心肠的老板忠告我们说:“如果我是你们,最好就是在这里住上三、四天,等着局势平静了,再行返回德意志。现在外面的治安很不好,后一个小时总是比前一个小时更要糟糕。另外,法军的小股部队已经连续炸毁了摩泽尔干流与支流上的好几座桥梁。所以,从城外15公里(约4里格)一直堵到城市广场上。”
“非常抱歉,我和我的朋友们只能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另外,附近可否有捷径的山路直接通向隆维?”在主教大人的暗中授意下,我从侍从官手中接过一小袋金币,直接塞进老板的上衣口袋里。
“当然有!”老板顺手拍了拍口袋,里面的金币发出叮当响声,他很是欢快的打了一个响指,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十五、六岁男孩寻声跑了过来。